我蜷縮在浣衣局的青石臺階上,十指被冰水泡得發白。

臘月的寒風順著褪色的窗紙縫鑽進來,在結了薄冰的水盆上打了個旋,把剛搓出來的皂角沫子吹到我臉上。

“韭菜花!死丫頭又偷懶!”

王嬤嬤的喝罵聲炸雷似的在耳畔響起。

我慌忙去抓搗衣杵,卻見那雙綴著金絲牡丹的繡鞋已經停在眼前。

順著暗紅宮裝往上瞧,王嬤嬤吊梢眉豎得老高,手裡攥著根兩指寬的竹板。

\"啪\"的一聲,竹板抽在手背上。

我咬著唇把痛呼咽回去,這可比上回挨的藤條輕多了。

前日給貴妃娘娘洗衣裳時蹭掉一粒珍珠,生生捱了二十板子,這會兒腰臀還火辣辣地疼。

“這是長秋宮送來的雲錦,三日內要洗五十匹。”

王嬤嬤把竹板往我肩頭一戳,

“若是誤了時辰——”

她拖長的尾音被門外驟然響起的腳步聲打斷。

“王管事,貴妃娘娘的翡翠鐲子呢?”

兩個穿翠色比甲的宮女跨進門來,領口繡著鸞鳥紋。

我心頭一緊,昨日確實有只碧瑩瑩的鐲子隨衣物送來,此刻正揣在我懷裡。

王嬤嬤的胖臉霎時堆滿笑:

“兩位姑娘稍待,這就取來。”

她轉身時髮髻上的銀簪劃過我眼角,我慌忙低頭,卻見水盆裡映出自己慘白的臉——左頰那道暗紅胎記像條蜈蚣,從眼尾蜿蜒到嘴角。

“還不快滾去幹活!”

王嬤嬤踹了我一腳。

我踉蹌著退到牆角,懷裡的鐲子突然變得燙手。

昨夜小妹高燒不退,醫官署的人說要三錢冰片配藥。

這鐲子...這鐲子夠買二十錢冰片。

指甲掐進掌心,我摸到袖袋裡小妹編的平安結。

上個月她咳出血絲時,我就該去偷藥了。

指節碰到冰涼的翡翠,忽聽得\"哎呀\"一聲,王嬤嬤的尖叫幾乎掀翻房梁:

“作死的小蹄子!”

我渾身血液瞬間凝固。

不知何時那鐲子竟滑落在地,碎成三截躺在青磚上,碧色流光映著王嬤嬤鐵青的臉。

兩個宮女齊齊後退,像是怕沾了晦氣。

“拖去慎刑司!”

王嬤嬤的吼聲裡帶著顫。

粗使太監的麻繩勒進腕子時,我望見窗外飄起細雪。

小妹還在等我的冰片,她蜷縮在通鋪最裡側的樣子突然清晰起來,單薄得像片枯葉。

穿過御花園時,假山後突然傳來金鐵交鳴之聲。

押送的太監猛地頓住,我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玄色蟒袍的青年正與三個黑衣人纏鬥,劍光如銀蛇亂舞。

雪地上洇開暗紅,那青年左臂有道傷口,玉冠歪斜露出半張蒼白的臉。

是三皇子。

太監的手開始發抖。

我盯著三皇子逐漸遲緩的動作,忽然想起昨日在迴廊聽見的閒話。

淑妃娘娘要給三皇子選侍妾,長秋宮這幾日總飄著藥香...

“愣著作甚!快...”

太監的呵斥被破空聲截斷。

寒光擦著我耳畔飛過,釘在梅樹上嗡嗡作響。

三皇子踉蹌退到我們跟前,黑衣人眼裡的殺意凝成實質。

電光石火間,我猛地撞向左側太監。

他腰間的鑰匙串嘩啦墜地,我抓起鑰匙往三皇子手中一塞:

“殿下閉氣!”

在他錯愕的目光中,我揚手將鑰匙擲向梅樹梢頭的馬蜂窩。

黑雲般的蜂群傾巢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