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暴雨警報》

阿婆掀開竹簾時,第七根火柴正好在我手裡折斷。

“羊呢?”

她枯枝般的手掐進我胳膊,指甲縫裡還沾著剁豬草的綠汁。

三天了,我還是會被這種真實的疼痛驚醒

——這不是VR遊戲艙,我是韭菜花,父母在東莞打工的十二歲留守兒童。

我數著陶罐裡發芽的土豆:

“在後山崖吃草。”

“要變天!”

她突然弓腰咳嗽,泛黃的診斷書從補丁摞補丁的袖口滑出來。

我撿起那張皺巴巴的紙,塵肺病三期的紅章刺得眼皮一跳,日期是四天前。

“我去趕羊。”

我抓起斗笠往外走。

“站住!”

她乾癟的手像鐵鉗扣住我手腕,

“去年春貴媳婦...”

“她採毒蘑菇死了。”

我掰開她關節腫大的手指,

“但羊群是我的學費。”

雨點砸在臉上時,頭羊正往斷崖衝。

我扯著嗓子喊:

“黑角!回來!”

這是父親影片時隔著螢幕給頭羊起的名字。

母羊突然剎住蹄子,暴雨中傳來幼崽微弱的咩叫。

“你倒是聽他的話。”

我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數著羊屁股上的紅漆編號。

二十一,這個數字讓我胃部抽搐

——上週生物課剛學過,超過二十頭的畜群最容易引發泥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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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咋知道羊齒蕨有毒?”

阿婆的火鉗在藥罐裡攪出漩渦,綠色汁液咕嘟冒泡。

我盯著她往豁口陶碗裡舀湯藥:

“林老師教的。”

瓷碗重重磕在朽木桌上:

“那城裡丫頭自己都吃野菌中過毒!”

她突然劇烈咳嗽,佝僂的脊背彎成蝦米,

“喝!”

酸腐味衝得我太陽穴直跳。

三天前剛穿越時,就是這碗“強身湯”讓我上吐下瀉。

我把碗推到神龕前:

“會死人的。”

香爐突然被掃落在地,灰燼撲簌簌落在診斷書上。

“咒我死?”

阿婆渾濁的眼珠充血,

“要不是你爹...”

敲門聲救了我。

林老師溼透的雪紡裙貼在身上,懷裡抱著個鐵皮盒:

“韭菜花,縣裡作文比賽...”

“她不去!”

阿婆突然抄起火鉗,

“上次你說帶孩子們看什麼星,結果呢?春貴家丫頭差點摔斷腿!”

林老師後退半步,馬尾辮滴著水:

“這次有獎金...”

“夠買棺材板嗎?”

阿婆的火鉗戳到城姑娘鼻尖前,

“羊群要是淋病了...”

“您咳血了。”

我突然說。

兩人同時僵住,阿婆袖口那抹暗紅在煤油燈下無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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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在半夜撕開屋頂。

我摸黑翻出床底的礦工燈,這是父親留下的唯一物件。

燈光掃過牆壁時,突然照見阿婆蜷在神龕前燒東西。

“蘇漫”兩個字在火盆裡蜷曲成灰,那是我藏在稻草枕裡的廣告公司工牌。

寒意順著脊椎爬上後頸——她發現了。

“花兒。”

阿婆的聲音像生鏽的鋸子,

“來添把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