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李家兄弟遞來的那碟梅子又算什麼?他受過比這更甚的難堪,多得已經懶得去記去想。

卓家上下都嫉妒敏平侯對他的另眼看待,只是卻無人想到若非天資卓絕還要勤奮肯學,又乖巧懂事知恩圖報‐‐總而言之有栽培的價值,一個外人又怎麼入得了膝下子孫成群的敏平侯的眼?

沈丹古想起無數個寒夜暑天裡全神貫注的苦讀,多年來任憑卓家子孫欺壓謾罵的沉默以對,這樣做一個沉默溫和計程車子久了,他甚至很難想起來自己真正的性情是什麼?又或者索性就是現在這樣子?

總而言之他維持著這樣的姿態太久,已經疲憊於再去多想倘若沒有到卓家自己如今會是什麼性情。

回想從前李氏意圖捧殺他時衣錦玉食的生涯,離開隴右時辱母追上來拉車馬車大苦:&ldo;郎君年幼,素來嬌養,怎麼受得了這一路顛簸的風塵之苦?!怎麼受得了寄人籬下的委屈?!怎麼受得了……&rdo;辱母沒有哭完就被有眼色的下人拖了下去……

那時候他在馬車裡本就不知所措,被辱母一哭,弄得亦是淚落紛紛,抓著車簾求了許久守門的下人,想回府裡去求父親沈獲,準許他將辱母帶上‐‐但最後他被老僕強行抱上馬車,在轆轤聲裡把沈府巍峨的大門拋棄在了身後,即使他竭力趴在車窗上朝著沈府大聲嘶喊哀求著,祈望父親就在門後可以聽見,但一直到沈府再也望不見了,到底也沒有得到回應與憐憫。

那時候沈丹古也很懷疑自己是不是能夠承受得住往後的風霜,在到長安的路上他不是沒想過索性死在路中,是不是嫡母會因此受到詬罵,是不是父親會因此懊悔?他想過拿自己的命去報復,想過書上讀的&ldo;士可殺,不可辱&rdo;,用自己的命去洗刷嫡母的詆毀。

但他最終還是活著到了長安,又熬過了寄人籬下的種種苦痛心酸,原來一死終究沒有想的那麼雲淡風輕,畢竟他還沒有到一了百了的無牽無掛,歸根到底,他還是不甘心的。

到這兩年他才漸漸明白過來,原來辱母說錯了,從前嬌生慣養過,並不意味著就吃不得苦,實際上命中註定的苦,不是不想承受就可以免除的,人只要還活著,總歸逃不掉,即使死了,又有誰知道一定不必償還了呢?

到這兩年他最後悔的,就是那一次他不該乞求帶上辱母,本來辱母那麼一哭,過後必然要被李氏責罰,他那麼捨不得……以嫡母對他的憎恨,他越是捨不得的東西,嫡母越是要毀給他看,他不敢想像辱母的下場……

一隻雀兒唧唧喳喳的從庭中飛過,不算響亮的鳴聲驚醒了怔怔出神的沈丹古,他這才醒悟過來自己方才實在是想的太多了。

察覺到這一點,沈丹古不禁自失一笑,心道:我以為自己這些年來忍耐已成習慣,不想到底還是意難平,不然不會因為外頭小七娘這麼一跪,就這樣的思緒萬千。

他心志本就堅定,否則當初小小年紀,李氏那麼用盡手段的引他學壞也不至於不能成功,只能轉而改成了汙衊,經歷磨難,更加堅韌,雖然察覺到多年來種種情緒的強自壓抑並非就此消磨,而是積累胸中醞釀澎湃,等待著發作的辰光,然也不感到驚訝和擔憂,頃刻之間,他就將這腔複雜難言的心緒壓了下去,重新恢復了心平氣和之態。

沈丹古復看了一眼卓昭節,見她雙額的汗水一路匯聚到下頷,點點滴滴的卻不能濡。濕裙裾,是因為一滴落下,旋即被驕陽蒸騰幹了,可卓昭節仍舊跪得穩穩的,不忘記維持住了大家閨秀的儀態,心意之誠,可見一斑。

這小娘子雖然垂了頭,可如今心裡的那份祈望與忐忑、歉疚與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