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血糊滿的眼眶中,亮起一雙落日般的眼睛。

之所以說它像落日,是因為她的眼白完全紅了,而渾濁的瞳孔被那紅襯著,盛著著天光泛起了金色。

分明是瀕死的人,睜開眼的剎那卻好似沒有一點虛弱之色,反而滿是兇悍銳利的攻擊性。

“阿璨在哪裡?!”

——雖然努力發力了,但到底還是隻能聽到微弱如蚊子的聲音。

並且剛說完這句話,她就猛地嗆出一口血來,噴到少女鎖骨上,血淋淋的一片。

葉十一眉頭都沒皺一下,一邊低下頭去仔細扒拉她身上的傷處,一邊頭也不抬道:“你兒子沒死,在外面躺著呢,但沒人救的話可能很快就死了。”

女人咳嗽稍歇——也可能是連咳嗽的力氣也沒有了。

她剛剛才打起精神的身體很快塌下去,一雙眼也從落日變成了一吹就滅的燭火。

任由少女在她身上到處扒拉檢視,她只管扭著頭努力看向窗外的方向。

不知看到了什麼,葉空感到手下這副胸腔激動地起伏了好幾下。

少女一臉凝重地摸到了她的胸口——剛才被衣服還有深色的血跡掩蓋了,她才沒能注意到。

在她的胸口,正插著一塊兩指寬的長玻璃。

血把整塊碎玻璃染得赤紅,再一點點滲透了衣服,如圖騰一般不斷蔓延開去。

葉十一不敢碰這東西,也不敢貿然解開她的安全帶,只能就著安全帶的束縛,繼續往下檢視,看能不能嘗試在不碰到胸口傷處的情況下把人從車裡拖出去。

女人扯動胸腔發出艱難的呼吸聲,這聲音迴盪縈繞在破碎的車廂裡,把這輛翻倒的跑車變成了被春風隔絕的另一個世界。

葉十一在這世界裡一邊埋頭幹活,一邊乾巴巴的說話以便叫女人保持清醒。

“你叫什麼名字?”

“池……池彎刀,水池的,池,彎刀……彎刀是……”

“倒也不用說這麼多,省點力氣。”

少女冷酷如人機:“你是哪裡人?”

“花盒。”

“從哪裡回來?”

“玉……玉洲。”

“家裡很有錢吧?開得起這麼酷的跑車。”

“這是……這是法拉利……”

“我這輩子第一次見到真的法拉利呢。”

“咳咳……”女人像是在笑,一邊笑一邊嘴角溢血,一邊吐血一邊笑,“你救了我兒子,我……我送你十臺法拉利都可以啊。”

“我不要法拉利,我對車不感興趣。”

“那你,對什麼感興趣?”

“我對什麼都不感興趣。”

少女心不在焉,額頭冒汗地摸到她的腳底下,發現女人的腿也被卡住了。

“那可真是……遺憾。”女人喘了兩口,問,“你看著,年紀不大啊?”

她努力睜大血糊糊的眼睛,還企圖支起頭來看清少女的臉。

半天都沒能拔動女人的腳,少女有幾分不耐煩地抬起頭來,責備地盯了她一眼:“這樣看清了?”

“真的……年紀不大。”

“十四歲。”

“這麼小……”女人做不出扯動嘴角的動作,眼神卻很溼潤,“真是抱歉,讓你……讓你看到了這麼慘烈的事故現場,阿姨真是個罪人啊,不會下地獄吧?”

“……”饒是十四歲的葉十一也忍不住露出了無語的表情,“我看你精神還挺好,還能講笑話呢?”

“……”女人像是又笑了,“你好厲害,一看就不是……一般的小孩,遇到這種事,還能這麼冷靜的救人……冷靜一點好,好啊……希望阿璨以後也能,這麼冷靜……無論遇到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