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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上有一女子,衣裝如世人,徘徊樹下。心異之,趨而前,女亦出林相望。迫視,乃六七年前所狎蘇州名妓謝瓊娘也。彼此素相識,女亦喜甚,攜生至茅庵。
庵無門,地鋪松針,厚數尺,履之綿軟可愛。女雲:“自與君別後,為太守汪公訪拿,褫衣受杖,臀肉盡脫。自念花玉之姿,一朝至此,何顏再生人間?因決計捨身,辭別鴇母,以進香為詞,至懸崖奮身擲下,為蘿蔓糾纏,得不死。有白髮老嫗食我以松花,教我以服氣,遂不知飢寒。初猶苦風日,一歲後,霜露風雨,都覺無怖。老母居前山,時相過從。昨老母來雲:『今日汝當與故人相會。』以故出林閒步,不意獲見君子。”因問:“汪太守死否?”生曰:“我不知。卿仙家,亦報怨乎?”女曰:“我非汪公一激,何能至此!當感不當報。但老母向我雲:『偶遊天庭,見杖汝之汪太守被神笞背,數其罪。』故疑其死。”生曰:“妓不當杖乎?”女曰:“惜玉憐香而心不動者,聖也;惜玉憐香而心動者,人也;不知玉不知香者,禽獸也。且天最誅人之心,汪公當日為撫軍徐士林有理學名,故意殺風景以逢迎之,此意為天所惡。且他罪多,不止杖妾一事。”生曰:“我聞仙流清潔,卿落平康久矣,能成道乎?”女曰:“淫媟雖非禮,然男女相愛,不過天地生物之心。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比人間他罪難懺悔也。”
生具道來尋仙本意,且求宿庵中。女曰:“君宿何妨,但恐仙未能成也。”因為生解衣置枕,情愛如昔,而語不及私。生摸視其臀,白膩如初,女亦不拒。然心稍動,則女色益莊,門外猿啼虎嘯,或探首於竇,或進爪於門,若相窺者。生不覺息邪心,抱女端臥而已。夜半,聞門外呵吒聲,輿馬騶從,貴官顯者往來不絕。生怪之,女曰:“此各山神靈酬酢,每夕多有,慎勿觸犯。”
及天明,女謂生曰:“君諸親友已在山下訪尋,宜速返。”生不肯行,女曰:“仙緣有待,君再來未晚。”送至崖,一推而墮。生回望,見女立雲霧中,情殊依依,逾時影才滅。生踉蹌奔歸,見其兄與家人持楮鏹哭奠于山下,謂生已死二十七日矣,故來祭奠。訪汪太守,果以中風亡。
李百年
無錫張塘橋華協權者,與好事數人設乩盤於家。其降鸞者曰仲山王問。仲山,故明進士,錫之聞人也。眾因與酬答,出語蹇澀,詩亦不甚韻,每召輒至。時華方構一樓,請仙題其扁。仙曰:“無錫秦園有扁曰『聊逍遙兮容與』,此可用乎?”眾疑此語出屈子,而必曰秦園,不似仲山語也。
一日者,與眾答問方歡,忽書:“吾欲去矣。”問:“何之?”曰:“錢汝霖家見招赴席。”乩遂寂然。錢汝霖者,亦裡中人,所居去張塘橋不二三里,眾因怪而偵之,則是日以病故禱神也。
明日,仙復至,華因問:“昨夜飲錢家乎?”曰:“然。”“盛饌乎?”曰:“頗佳。”眾嘲之曰:“錢乃禱神,非請仙也,所請者城隍土地之屬,豈有高人王仲山而往赴席乎?”仙語塞,乃曰:“吾非王仲山,乃山東李百年耳。”問:“百年何人?”曰:“吾於康熙年間在此販棉花,死不得歸,魂附張塘橋庵。庵有無主魂,與我共十三人,皆無罪孽,無羈束。裡中之禱者,皆吾輩享之。”華曰:“所禱城隍諸神,俱有主名,若既無名,何得參與其間?”曰:“城隍諸神豈輕向人家飲食?所禱者都是虛設。故吾輩得而享焉。”華曰:“無名冒食,天帝知之,恐加罪,奈何?”曰:“天上豈知有禱乎,是皆愚民習俗之所為。即鬼祟索食,間或有之,究無關於生死也。況我非索之,而彼自設之,而我享之,何忤於天帝?即君家茶酒,亦非我索之也。”曰:“既如此,子何必託名於王仲山耶?”曰:“君家簷頭神執符來請,彼不敢上請真仙,所請者皆我輩也。十三人中,惟我稍識幾字,故聊以應命。使直書姓名曰『李百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