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秋嶽是梅蘭芳的戲袋子,梅蘭芳名作《霸王別姬》就是依仗黃秋嶽講戲,才將虞姬性格把握透了。一九三○年梅蘭芳組織劇團赴美國演出,特別裝設中式舞臺,兩側臺柱對聯,出自黃秋嶽:

四方王會,夙具威儀,五千年文物雍容,茂啟母音輝此日;

三世伶官,早揚俊採,九萬里舟軺歷聘,全憑雅樂暢宗風。

黃秋嶽的《花隨人聖庵摭憶》,素被學界所重視,時當一九四七年春,“七七事變”發生十週年之際,已經雙目失明的陳寅恪先生偶讀《花隨人聖庵摭憶》,想起已在十年前便因漢奸罪被處死的黃秋嶽,有感而發,寫下一首《丁亥春日閱花隨人聖庵筆記深賞其遊暘台山看杏花詩因題一律》。詩曰:

當年聞禍費疑猜,今日開編惜此才。

世亂佳人還作賊,劫終殘帙幸餘灰。

荒山久絕前遊盛,斷句猶牽後死哀。

見說暘臺花又發,詩魂應悔不多來。

詩畢,意猶未竟,先生復題短跋於其後:“秋嶽坐漢奸罪死,世人皆曰可殺。然今日取其書觀之,則援引廣博,論斷精確,近來談清代掌故諸著作中,實稱上品,未可以人廢言也。”

而梁鴻志是與黃秋嶽並稱的才子,兩人都追隨陳衍學詩,人既屬同門,運命亦相近,又是姻親,故多並稱之。秋嶽詩力追宋人,梁鴻志則力求平淡,得力唐人,功力較深湛。梁鴻志是連鄭孝胥的字也看不起,眼高過頂之人,獨佩服黃秋嶽。抗戰前年,在西湖樓外樓中,眾詩人雅集,梁忽對黃瞪目曰:“君必不免”,意謂黃必遭橫禍。眾人知梁以善相術自誇,乃請梁自相休咎,梁至鏡前自視,曰:“我亦不免!”一座皆驚。後來果然都死於非命。其實人說梁鴻志長相俊美,獨長著一對“豬眼”,看人是用眼角從下往上“斜挑”著看,相書上說過,這種人頭要“過鐵”,即要被殺頭。

梁鴻志的曾祖是梁章鉅,曾任清朝兩江總督,與龔自珍、林則徐相交甚得,是頗負時譽的能臣和大儒。梁鴻志幼年喪父家道中落,在寡母督促下發奮讀書,二十一歲即中了舉人。

梁鴻志博覽群書,精於鑑賞。一個朋友介紹了位窮途末路出賣祖傳閻立本真跡《少夷朝貢圖》的人給他,梁鴻志鑑定後,強壓激動,輕描淡寫地說:“此乃贗品,臨摹得不錯,不過,玩玩可以,收藏則價值不大。”就半買半騙的把這個孤本珍畫搞了過來,轉手倒賣給日本人,很是發了邪財。

墮落的快意(2)

梁鴻志不是冰雪人,哪裡能獵取名利,哪裡就有梁鴻志的身影和聲音,嘗作詩自詡“平生自分能醫國”,他豈甘於做一個富家翁,當他懇求詩友王揖唐說項,就任段祺瑞臨時執政府秘書長後,更是滋長了簡傲狂妄。看一看他高懸在自家門前的聯語,真是一種自我膨脹,他所住的宅院是籌安會“六君子”之一的楊度舊邸,故擬一聯貼於門:

旁人錯認揚雄宅,日暮聊為梁父吟。

梁鴻志的曾祖梁章鉅是楹聯鉅子,曾著有《楹聯叢話》,梁鴻志這副對聯確實佳構,但自比於躬耕壟畝的諸葛亮,梁不知是否臉紅。

北洋垮臺後,梁鴻志追隨段祺瑞在上海閒住,幾年來蒐羅下來的字畫古器累積無算。他每天要做的事情,多是賞玩幾件前代的名畫法帖,或者乘興寫幾行書,或者找小妾,像神仙一樣閒逸自樂,他曾自題書齋名曰:三十三宋齋,很能讓人聯想他的收藏的弘富。這三十三宋,是指宋朝人的三十三封書信,其中甚至有蘇東坡、辛棄疾的親筆信,真令人神往。梁鴻志的字肥碩,學蘇東坡,並常以東坡自許,但他和東坡先生的風節相比,真是天地之差池。

到了“七七事變”,他求見蔣介石表示願意為國家效力,蔣對梁鴻志的評價是:“小政客而已,不堪大用。”到了其好友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