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時間搭理那個濃妝的女人,電話又響起來了。濤子的舌頭更加硬了,背景是嘈雜的音樂聲,感覺這傢伙今天晚上算是廢了,廢材一個。

這條小巷我再熟悉不過了,兩邊是有近三十年陳舊小區,屬於棄管小區。旁邊是民工市場,用土堆起來的小土山上,一到週末就站滿了零工。有站著的,有蹲著的,嘴裡叼著煙,一雙渴望的眼睛盯著每個過路人。

我曾經在這條小巷裡買過盒飯,最便宜的那種。在鄉下收到陳大米,烀點茄子土豆,在肉聯廠買來的肥膘,耗成葷油,批發的豆油也不知道是不是轉基因的。夏天,八個菜,也沒有什麼好菜,都是辣椒炒土豆片啊,土豆燉豆角啦,蘸醬菜啦,小鹹菜是那種撇了絲,放了很多鹽。我的小車在這條小巷裡最有名,量足菜還做得好吃。

後來,我就不幹啦。因為我這人有個毛病,就是心慈面軟。小商小販,你要是狠不下心來,永遠都掙不著錢。我就屬於這種,每當我看到那些民工們,成天臉也不洗,成天蹲在那裡等活,就為了混口飯活著。有的人,一天也等不來一個活,乾脆一口不吃,在小山上喝西北風。我就心裡特別難受,我感覺掙他們的錢,簡直就是造孽。於是,在一個晴朗的下午,我在小餐車上特意放了個高音喇叭,錄下了我不同以往的吆喝聲,小老闆不幹了,吐血免費吃。

那天,我的小餐車圍滿了民工,他們都給我豎起了大拇指。也有的人說我是精神病,當然這些人也過來搶我的盒飯,被我一頓猛踹。既然說我有病,那就給我滾遠點,就當精神病犯病了。從此以後,我狠下心來,給自己定了規矩,永遠不掙社會底層老百姓的錢。

那些都是過去,如煙雲。今晚的小巷顯得像回到家裡,涼爽的小風一吹,彷彿我又回到了二十幾歲。這條小巷兩邊長滿了的京桃,一到開春四月底,五月初,桃花就開滿整條小巷。那個桃花開在一夜之間,粉色的嫩花苞脹開花瓣,不開的話就要被漲破。我正琢磨著年輕時候,酒醉之後在這條小巷裡,騎著腳踏車撞大樹的情景,忽然,胳膊被拉了一下,站在麵條館子門口有個人拉了我一下。

賣報紙,賣報紙,遼瀋晚報,遼瀋晚報。

我心裡想,這麼晚了,還賣遼瀋晚報,你早晨幹啥啦。狗脾氣正要發作,我才看清楚,賣報紙的老頭原來是個瞎子,正蹲在飯店口扯著我的衣角。

飯館裡走出來剛剛喝完的食客,大聲地訓斥著,你個瞎老頭,別耽誤我道。

我一聽,氣就不打一處來,我說,你明知道他是個瞎子,擋你的道不是太正常了,你就讓開一點咋不行啊?

那個傢伙禿頭,穿得立整,正彎腰給一位領導模樣的醉漢撩著門簾子。後面的領導明顯喝多了,幾個年輕的下屬攙扶著,不攙一下子就會撂倒。

那也不能欺負一個盲人啊,我心想,你是領導怎麼的,不也同樣是兩條腿支個肚子啊。

那個禿頭一看賣報紙的老人散得有點慢了,上來就把老人的報紙攤子給掀了,像個惡霸。那報紙經不起這麼一折騰,散了一地。老人家伏在地上,用手慢慢地一張一張地撲拉,邊撲拉叨咕,這可怎麼辦啊,這可怎麼辦啊,我可賠不起。

我說,你不用收拾報紙了,我給說理去。我一把揪住那個禿頭的脖領子,勁頭有點大,竟然把他的紐釦子都拽了下來。我瞪眼睛問,你不知道是盲人嗎?裝什麼狗腿子啊?

那個禿頭喊了一聲,你誰啊,趕緊撒開,裝大尾巴狼啊,你是那根蔥。我揪得太用勁,這傢伙滿嘴的唾沫星子噴得我一臉。禿頭雙手過來反扣我,這是散打裡面反制的一招,我心裡合計這傢伙是個練家子啊。那我也不能掉以輕心,既然不服軟,我也不是吃素的。我一撒手,從裡懷一個窩心拳,正好懟到那個禿頭兩扇排骨正對著的心口窩,這個力道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