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我依然很難觸及,當年三姥爺的那一輩,究竟是怎麼樣的江湖恩怨。只是在這樣的閒言碎語之中,粗略地有了一些輪廓。可是,我還是很擔心自己拙劣的筆端,無法還原當年的波瀾壯闊。

瞎老太太杜美人的故事還沒有給我講完,我在她家已經坐了挺長時間,我是不是太冒昧地打擾她。我問,杜奶奶,這也不能耽誤你賣報紙啊,我哪天再來聽故事。其實,我的內心深處,也挺著急,確實想聽聽這個故事的結局到底是什麼。我是故意問她的,假裝讓一下她。

老杜太太自己把腿一翹,小老太太儼然一副大佬的樣子,只不過是個幾乎瞎眼的老太太。這雙眼睛要是不瞎,那該是多大的能耐啊?我看到這滿屋子的高檔裝修,尤其是擺在博古架上的瓷器玉器,我就知道老杜太太這些年沒少花拉錢,可她為什麼非要把自己扮演成賣報紙的乞丐,莫非她是丐幫老大。我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之中,經過了這些年的浸染,我對物資沒有分毫的佔有慾望,這些身外之物,不過是伴隨我們酸甜苦辣的匆匆過客。一個人心能有 多大了,裝不了那麼多東西。

老杜太太給我裝了一袋煙,那是一種蛟河的老菸葉子,用捲菸紙捲成一根。她這些年早就不習慣抽那種菸圈了,似乎生活的迴歸對她來說,正是本源。

我也學著她的樣子,將卷著的菸捲點上,一股子老旱菸的嗆人的味道直衝肺子,我咳嗽了兩聲。老杜太太說,你這個小子還禁不起老旱菸啊。我說,很少抽,應付一下。她說,我讓保姆給你倒點茶水,還得聽我講故事啊。

我故意說,我還有事,想先走。

她說,有事你也得先頂著,我得給你講。不聽都不行。

“我的手下正在這邊交手,打得不可開交。那個雷子正站在對面的樓頂上,用望遠鏡觀察著這邊,當瘦高個兒一跟我說起,那個人有點像雷子,我一下子全都明白過來。當年,這條街是我從他手裡兌過來的,說白了就是生意的蛋糕強買強賣來的。牡丹江老五和他交的手,老五是帶著兄弟們被他欺負,南站的小旅店的地盤被他強佔的這口氣來的。那是一場你死我活之戰,老五下手非常狠,不把雷子整死就難嚥下痛失兄弟的這口氣。

“那天的械鬥,挑在了鐵西大廠子西面的衚衕子裡,正對著廠子的大高牆。衚衕對面是另外一個破產的無人廠房院子,裡面都是生鏽的機器裝置,長滿了蒿草。雷子跟老五說,我也不管你的老大是誰,這片誰說的算,今天就分個高低上下,要麼我死,要麼你死。老五也沒憤他那套,話都不多說,一揮手,兄弟們早就將鐵棍子掄起來了,一頓猛砸。雷子這幫人都是街溜子出身,雖然雷子是退伍軍人,猛虎架不住群狼。老五這群人,都是老五從牡丹江帶來的生死弟兄,都是過命的兄弟,全奔著拼命來的。來之前,老五就跟他們說,南站這塊,就看我這一站了,要麼我們滾回牡丹江,要麼他們滾出開明街。

“眼看著老五這邊佔了上風,馬上就要結束戰鬥。雷子忽然掏出洋炮,衝著半天空就是一下子,那聲音要把房子上的破玻璃給震掉了。這一洋炮可不得了,老五和兄弟們立刻愣在了半空中,像被孫悟空給點住了似的。

“雷子領著他這幫殘兵敗將牛逼起來,大聲地喊著,還有誰要逞能,趕緊滾出來。老五這邊徹底蔫茄子了,剛才趾高氣昂的氣勢一下子就沒了。

我說,當年小日本子就要佔領全世界的時候,大山姆扔了兩個原子彈就是這個道理。

老杜太太說,那是兩碼子事,咱們也比不了,你聽我接著往下說。

“老五這邊情況,其實我早就料到了,我跟鐵西的楊老三有點小交情,楊老三手底下有一幫子兄弟,在鐵西這片好使,有點小勢力。我最擔心的就是牡丹江老五太意氣用事,這小子做事情就是沒有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