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姥爺跟我說,“這些晚輩裡,最有出息的還真是浩程。”

我心裡想,掰手指頭一算,白跟三姥爺混了這些年了。看來我在三姥爺心目之中的位置還是不到位,其實我也挺有出息的,走南闖北、上竄下跳、出謀劃策、救人於苦海,為什麼不是我,我也沒好意思問。再一想,出不出息都是浮名,還是沒有學到三姥爺的精髓。我感覺到自己的臉有點發燒,怎麼突然有點這樣奇怪的想法哩?是不是自己有點浮躁了,跟了三姥爺這麼些年,連最基本的涵養都需要在進一步修煉。

看來,我還是有差距有很多需要提升的地方還很多。不過,浩程還真是有兩把刷子,至少田大瘋子這麼認為,他說,“能有幾個大學沒畢業,就能被導師推薦並錄取為碩博連讀的,我看非這小子莫屬。”

我說,“田老師啊,吃水不忘挖井人,您可是引路人。”

“我才不願意當這個名呢,只是我要告訴那幫子廢物領導,我當初沒有看錯人。不過,鋼子的燒雞可是真好吃,有點溝幫子的味道。”

我說,“燒雞不算個事,倒是特別想跟你這個教育屆的老前輩喝幾盅,不知道肯不肯賞個小光兒。”

“光兒肯定不賞,我也沒必要領這個情跟你喝啊,跟誰也不喝。”

我說,“田老師,就是喝個小酒,探討點蜘蛛網的第一根絲是怎麼織出來的。”

“要說這個啊,我還真是有點困惑,動物有時候就是比人聰明。”

田大瘋子啊,還是恁麼童心未泯。不過,我聽說他前幾年結婚了,我很奇怪新娘子會是誰,但我一直沒有機會去見一見。或者說,田老師從來都不給我這樣的機會,除非我也能解開他出的中考題。這些年,他卻早就不出中考題了,因為他的脾氣又臭又硬,像廁所的石頭。有位上級領導透過各種暗示給他透露,“你是省名師,還是命題組的,你這辦個班,那得掙多少錢啊?實在不行,你也不用出面,直接我給你找個地方多好啊。”

田大瘋子說,“一點風骨都沒有,你看運動會上,能既當運動員又當裁判員的嗎?教書育人,你懂育人嗎,你個傻……”這話讓我肅然起敬,他確是能稱得起先生這個號的,估計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而我自愧不如,充其量我還算是有點小文化,沒事的時候寫點扯淡的事,吹吹牛逼。再拉上幾個狐朋狗友,喝點小酒,了慰平生。

田先生說,“你家親戚這小子的名我都不記得了,不過,燒雞確實好吃。”

我把這話講給三姥爺聽,三姥爺說,“曾經有這麼一輩人,從來不把錢和名看得多重要,他們有情在。”不知道他說的是哪輩人,不過,我覺得三姥爺、吉林老闆肇老六、車間主任趙大炮他們都挺像。草莽出身的溫州莊不太像,他到底是喜歡女人,還是金錢,還是江湖的名號,我始終也沒有搞得懂。或許是他喜歡女人多一點,女人看的是他的名號和他手裡的錢,但至少我覺得小茹子不是這麼想的。人家可是死心塌地地跟著他,況且他還是個瘸子,只不過不細看是看不出來的。

至於田先生卻真的成了領路人,因為他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不斷地去渡這些白丁們的靈魂。有的一失足,差點掉到河裡,多虧遇到了田先生,他稱得起先生這個稱號。我渴望自己能遇到這樣的領路人,回到三姥爺家裡,默然地看著三姥爺還有麗莎,正在那裡悠閒地侍弄著陽臺的花花草草。他的頭髮花白,全然沒有當初去滿洲里時候的那股子衝勁,只是用著個小鐵鍬,挖著花盆裡的花泥。碰到正在盛開的月季花,色彩繽紛,他還會俯下身去,用鼻子聞一聞那四溢的花香。

我突然地發現,三姥爺不正是我的內心深處的引路人嗎,可是我的路究竟是在又哪裡?看到他們開心的樣子,或許這就是我聊慰平生的路吧。

客廳裡的電話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