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魔鴉低空飛過,停留在枝丫上,靈巧地轉動著腦袋,一有動靜,便撲騰著翅膀飛走,發出刺耳的叫聲。

賀修暖在酒館最高處的屋瓦上喝著清心雪,雙腿漫不經心地疊在一起,仰頭望著空中星辰。

活著是一種幸運,卻也是不幸。

如果不止她能活著,那這個時候,便不會只有她一個人在這裡喝酒。

三百年後,世間竟無多少人再記得你了,無憂。

僅僅只是三百年。

賀修暖心緒沉鬱,喝水一般地吞入酒液,睜著朦朧的眸子,躺下來微微喘著氣。

怎麼會坦然赴死呢?無憂,你明明應該抗爭命運的,對不對?

還是說,你早就在腐雨地宮那一回,就已經預料到了未來的結局?

賀修暖鬆開酒罈,睏倦地閉上了眼睛,空了的酒罈從屋瓦上滑落,咕嚕嚕地滾了下去,在快要滾出屋簷邊緣的時候被一隻白淨的手接住。

顧修凝將賀修暖攔腰抱起,身前以及兩側的屋簷紛紛無聲地降落三人,堵住了她的去路。

顧修凝沒有看任何人,只是望著賀修暖沉睡的臉,低語道:“她現在心情不好。”

“掌門師姐,還是我來照顧她吧。”南修錦道。

“不用。”顧修凝道。

“寒凝,師尊如今尚在危險之中,本座可不放心把她交予你。”赫雲微冷冷道。

“不必。”顧修凝道。

“寒凝掌門,師尊雖身有靈脈,但體質還是太虛弱了,雪穹白狼一族有密物可助師尊煉體,掌門不妨先暫交給雲朝。”賀雲朝溫和道。

“……”顧修凝低頭看看女孩的臉,遲疑了幾秒,便道:“等她醒了,再作打算。”

清冷氣息縈繞在鼻尖處,賀修暖無意識地哼哼,將腦袋埋在了顧修凝懷中,南修錦蹙了蹙眉,還是站在了顧修凝這一邊,對赫雲微、賀雲朝道:“二位請回。”

赫雲微氣得臉都綠了,恨恨地瞪著顧修凝懷裡的人,賀雲朝不慌不忙地行禮,“好,那就麻煩掌門了。”

……

賀修暖呼吸綿長,緊緊閉著眼睛沉睡,漆黑的眉毛擰在一起,整個人的姿勢都呈現出一種不安。

顧修凝輕揉著她的眉毛,彈出一道靈氣熄滅了燭燈。

月光讓房間裡不再陷入濃濃的黑暗。

顧修凝知曉,除去當時的暗襲、內心的情感,賀修暖還有一個心結。

便是萬無憂的死。

只是後來,她沒有再表現出來感傷,只是每一年都按時去祭拜萬無憂,南修錦會和她一起去,二人也沒有聊太多。

事實上,她們二人與萬無憂都只有一面之緣。

顧修凝不知道她為何那樣在意萬無憂的死。

她俯下身,撥去賀修暖臉邊的髮絲,感覺到了錯亂的呼吸聲。

賀修暖醒了,睜著含著水色的眸子,無聲地盯著她。

顧修凝道:“還難受嗎?”

“你怎麼來了?”賀修暖喃喃低語,“你去忙你的事情。”

“我現在沒有事情要忙。”顧修凝用泛著涼意的手背輕輕貼著她的額頭,聲音柔和了些,“你喝醉了。”

賀修暖哈哈一笑,“什麼?我才沒有喝醉——我可是千杯不倒——”

她頓了頓,似乎想起了自己這副身體不是從前的,又是嘆了口氣,“我喝醉了麼?”

“不省人事,有人來了都不知道,以後喝要適度。”顧修凝掀開薄被,剛要躺進去,賀修暖就扯住被子,不讓她進。

“怎麼了?”

賀修暖眨著眼睛,認真道:“我自己睡。”

顧修凝望著她,她也望著顧修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