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個老百姓不怕睚眥,也沒有一個修道者不饞睚眥的身子,在華胥西苑這個資源貧瘠的小世界裡,司徒濟世的藥園曾是所有人的聖地,但在藥園燒燬之後,睚眥這種不怎麼挑食,吃完了還能長得渾身是寶、比奶牛更像奶牛的東西,成了修道者精進修為的最後希望,可惜的是從前睚眥偶爾會落單,機敏的獵人還可以撿個漏,如今睚眥都是成群出沒,要死也是成群的死,少有幾個膽子大的敢把這些成堆的睚眥屍體搬回去。

其實就算搬回去了也沒什麼用,華胥西苑裡比靈丹妙藥更少的,是能煉製靈丹妙藥的人。

司徒濟世死後,世人才發現司徒濟世在華胥西苑呆了這麼多年竟然沒有留下一個還說得過去的徒弟,那場大火燒死了藥園裡的大部分人,逃出來的沒有一個得到司徒濟世的真傳,多是些只會種田的藥農。但會種田有什麼用?且不說最好的那一片靈田被大火燒了個乾乾淨淨,再也無法培育靈藥,就算真得種出來了,沒了司徒濟世的庇佑,這些靈藥必定會招來瘋搶,司徒濟世尚在的時候就有人在劉顯名的煽動下搶掠藥園,更何況現在司徒濟世早就變成了飛灰。

在這樣的條件下不會再有人願意去種植靈藥,除了那幾個大家族有自己的藥田外,其餘的人都要去爭搶那些剩餘的存貨,這幾年下來早就不剩什麼了,對於無權無勢的散修而言,一些小傷就足以致命。

好在黎向晚不是什麼無名之輩。

落雁谷的懸崖之上,黎向晚和無月明背靠著背坐在崖邊。

黎向晚面前的是幽靜的落雁谷,谷中的大陣如呼吸一般閃耀著淡藍色熒光,在滿天星辰的照耀下如夢境一般迷離夢幻。

在他身後坐著的無月明看到的卻是另一副景象,山坡上的密林被睚眥踐踏之後多了一道不該出現的鴻溝,逐漸西去的月亮恰好出現在鴻溝盡頭的上頂之上,山坡之下是剛剛最後那一波困獸之爭中死去的睚眥屍體,粘稠的血水彙集在一起順著地勢向崖邊的兩人流淌過來。

“你不該來的。”無月明把春樹刀丟在一旁,腦袋朝後一躺,枕在了黎向晚的肩膀上。

“我是來給老陸送酒的。”黎向晚歪了歪自己的頭讓無月明枕得更舒服一些。

“他喝了嗎?”

“沒有。”

“那你為什麼來。”

“我……”

當無月明開始不講道理的時候,那是真的不講道理。

“你從劍門關離開之後就不應該再回來的。”

“可是落雁谷修大陣,總要有人來護著。”

“不涼城裡那麼多人,黎家也有那麼多人,誰來都可以,你為什麼要來?”

“為什麼我不能來?你們能在這裡,我為什麼不能?”

“你和我們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你不要跟我說什麼世家子弟就應該躲在後面,讓你們這些流民先上的鬼話。”

“你為什麼要來劍門關?”

“那自然是來阻止睚眥毀掉落雁谷的大陣。”對於無月明這個愚蠢至極的問題,黎向晚都懶得回答。

“那你為什麼要阻止睚眥毀掉大陣?”

“你知道的,那是我們唯一出去的機會,是整個華胥西苑所有老百姓唯一能出去的機會。”

“所以你來阻止睚眥是為了將來能離開這個地方?”

“當然了,不然為了什麼?為了給華胥西苑陪葬?”

“為了給死去的人報仇。”

黎向晚沉默了片刻,又說道:“可每一個人都想著報仇,每一個人就都會死,你為什麼還要去?”

“因為只剩我了,”無月明握了握拳頭,因失血過多有些麻木的手逐漸恢復了些知覺,“總要有人去報仇的,不然死的人就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