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向娟從小就有一個女俠夢,夢想著將來能有一天一人一劍走遍天涯,平世間難平之事,斬天下該斬之人。

但她現在有些猶豫了。

一旁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她稍稍歪了歪頭,餘光瞥見她姐姐身子向前傾了傾,把腳後跟從屁股下面解放出來,左右扭了扭之後又把屁股放了上去。

黎向娟側側身子,想和姐姐說句悄悄話,可她姐姐卻搖了搖頭,直起了身子,不再理她,她也只能坐直了身子,將注意力放在眼前不遠處,那些用法力剛剛催開的朵朵菊花之上。

算起來,她們在這裡跪了已有三日。

按理說,黎家家大業大,長孫離世,就算是排著隊來守靈,也能排半個多月,但此時不同往日,黎家的人走了八成,這兩個留下來的妹妹,只能在這裡沒日沒夜地守著她們哥哥的靈堂。

時間一久,再大的悲痛也會被小腿的痠痛蓋過去,更何況黎向娟這個年紀還不懂別離。

優秀的長孫總是受到所有人的關照,還要犧牲自己的童年,做些不該在對應年紀裡該做的事,因此黎向晚雖是她們的表兄,但卻很少有交流。

在她們還在花園裡過家家的時候,黎向晚就已經開始練劍了;等到她們開始練劍的時候,黎向晚已經在外面大殺四方了;等到她們就要去大殺四方的時候,黎向晚卻死了。

這讓黎向娟有些猶豫,如果大殺四方的下一步就是魂歸故里,那她還要不要仗劍走天涯。

她覺得她並不是怕死,她只是不喜歡這些黃色白色的花罷了,她喜歡的是那些紅色的,熱烈的,如生命一般燦爛的花。

黎向娟抬抬頭,偷偷地看向花叢中央放著的棺材,上好的楠木刻著乘雲的仙鶴和同樣藏在雲裡的金龍,沒有華麗的裝飾,只有些簡簡單單又意義非凡的紋路。

聽家裡長輩說,這副棺材本是黎滿堂準備留給自己的,但那天黎滿堂看到被白布裹滿的黎向晚被抬回來的時候,什麼話都沒說,只是一個人回到了他那個誰都不讓進的小院裡,扛了這具棺材出來,等到黎向娟披麻戴孝來到靈堂的時候,黎向晚已經在棺材裡了。

小的時候沒怎麼見過,死了也沒見到最後一面,這讓黎向娟難免有些好奇,好奇黎向晚死去的模樣,她聽說那些大俠死的時候都會仰天大笑,吟詩三首,再說些什麼“今斬你於馬下,此生再無牽掛”,又或者“魂向西行,劍指南星”之類的話,然後在大雨或者大雪之中拄著自己的劍,在眾人敬畏的目光中站著死去,可惜華胥西苑現在沒有大雨,也沒有大雪,只有綿延不絕的黑暗,黎向晚死的時候會不會像她聽到過的那樣瀟灑呢?

想著想著黎向娟又將目光投向了姐姐,希望能和姐姐說說自己腦子裡的東西,卻看到姐姐彷彿早就料到自己要說什麼,眯著眼睛,一下一下地點起了頭,沒來由的,她也有些困了,扭過頭來,看著漸漸枯萎的菊花,緩緩閉上了眼。

不知過了多久,靈堂裡突然吵鬧起來,黎向娟從夢中驚醒,一睜開眼睛就瞧見禮堂裡染滿白色的人一個接一個地跑了出去,她扭著身子看向外面,瞧見一道璀璨的金光落在院子裡,從金光裡走出一個她熟悉的身影,她爺爺黎滿堂,而黎滿堂懷裡橫抱著一個東西,之所以說是東西,是因為她確實瞧不明白那到底是個什麼。

與其說黎滿堂是抱著個東西,倒不如說他是用幾塊布兜著一堆肉塊,烏黑的液體從每一個地方浸出來,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黎滿堂對圍上去的人低聲說了些什麼,就帶著一夥人走了。

人群消失之後,黎向娟回過頭來,呆呆地看著花叢中的棺材,突然她猛地站了起來,伸手拍向還在睡夢中的黎向嬋,但在手掌落到黎向嬋肩頭之前卻停了下來。

她覺得還是不要告訴姐姐她剛剛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