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多了幾個窟窿之後,不涼城變得冷清了一些,街道上都見不到什麼人,這倒並不是因為天上這幾個窟窿會殺人,而是這些人都跑到了落雁谷。

與金錢、名譽或者一場慷慨激昂的演說相比,死亡的威脅才是第一生產力。之前任憑黎家和慕家如何號召,都鮮有人到落雁谷去,如今不僅不用勸,各大家族,所有的散修,甚至連凡人都爭先恐後地奔向落雁谷,沒了睚眥君王,就再也沒有需要害怕的東西,那些從前抱有僥倖心理,覺得華胥西苑會崩壞只是謊言,希望從這場大亂中牟利的人也終於看清了現實,再也沒有人在落雁谷鬧事,每個人幾乎都不休息,甚至那些故意延誤工期的人還會被大夥兒群起而攻之。

這樣的景象讓好久沒有出過城的慕晨曦大為吃驚,她看到的和黎向晚在訴苦時告訴她完全是兩個模樣,如果不是她明白這其中的緣由,一定會覺得黎向晚在騙她。

在這些人的辛勤勞動下,落雁谷的大陣已經全部被挖了出來,這個不知修建於什麼時候的大陣整整佔了落雁谷九成以上的面積,正中央的部分已經被修復完畢,那些斷開的花紋被重新連上,深藍色的液體像血液一樣流淌在其中,這部分已經被修復好的地方在全部大陣修復好之前被當作了一箇中轉基地,大大小小的臨時帳篷也立在這裡,而在大陣的周圍,是一圈圈的腳手架,不停的有人上上下下,像是蟻巢裡的螞蟻一般,忙碌卻不顯得慌亂。

揹著兩個包袱的慕晨曦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就算有人看到了她,也只是簡單的和她打個招呼就繼續去忙自己的事情,這大陣早修好一日,他們便能早一日出去,離開這個鬼地方,和著個比起來,別說慕家大小姐了,就是慕臨安到了他們也不會多看一眼,這倒也順了慕晨曦的心意,讓她能在天黑之前趕到了劍門關。

位於劍門關和不涼城中間的落雁谷像是把二者的生氣都吸了過去,如果說不涼城現在只是有些冷清的話,劍門關就是死一般的寂靜了。

無人看管的廢墟在幾個月的時間裡被荒草所佔領,時隔多年回到這裡的慕晨曦一時間竟無處落腳,認不出哪裡是哪裡,在兜兜轉轉好幾圈反覆確認沒有一個活人之後,慕晨曦才終於停下了腳步,來到了無月明曾經住過的小院。

照夜清的餘波讓大地都起了褶皺,這幾間小屋自然受不住如此地衝擊,坍塌成了一堆斷壁殘垣,像是一座刻意搭起來的孤墳。

在曾經是院門的地方,落滿了數不清的紙鶴。

慕晨曦自己也記不清在這幾個月裡她寫過多少封信,廢了筆墨不說,更是可憐了這些紙鶴孤零零的飛了這麼久,卻始終無人來收。

慕晨曦並未過多停留,只是站了片刻就去向了墓山,她早就想到了會有這般場景,她背後大的那個包袱裡裝滿了給這些人帶的東西,小的那個則裝著上好的筆墨。

沒了念想之後,慕晨曦的腳步也慢了下來,一步步地走在荒草叢裡。

林間的小路就是這樣,有人走,路就有,人沒了,路自然也就沒了。

天色漸暗,星星又跑了出來,天上那幾個窟窿裡有一個好巧不巧的蓋住了半個月亮,曾經極美的夜色也被毀了大半。

離墓山越來越近的慕晨曦突然看見不遠處有一團火出現在黑暗中,不停搖曳的火苗點燃了她心中尚有餘溫的希望,她雙足輕點飛了起來,下一刻便落在了火邊。

這是一罈規規整整的火堆,每一根木柴都擺在應該在的地方,沒有一絲多餘,火堆上掛著一個小鍋,撲鼻的酒香從鍋裡冒出來,只是聞聞就有些醉人。

慕晨曦環顧四周,除了黑暗還是黑暗,只有近在咫尺的那一座座石碑在火光的照耀下若隱若現,她丟下揹著的兩個包袱,在火邊坐了下來。

既然溫了酒,就一定會有人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