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擺滿墓碑的墓山周圍有幾座高聳的青山,像一隻虛握的手,牢牢地將墓山護在掌心。

慕晨曦沿著山上的小路一直向上,樹木花草漸漸稀疏,青黑的石塊露了出來。

說起來這還是慕晨曦第一次到墓山來。

之前雖然聽人提起過,但素梨人一向沒有擾人清夢的習慣,這些人操勞了一生,死後應該清閒一些才是,所以慕晨曦也沒有跟著其他人一起來過這裡。

而當她親眼見到墓山之後,便被這座人們嘴裡常常聽到的山深深的震撼了,只見密密麻麻的墓碑像是一片片閃著金光的甲片,為這座光禿禿的山披上了厚實的甲冑,威嚴且肅穆。

慕晨曦踩著整齊的石板路來到了半山腰,在墓碑排成的長龍末尾,立著幾座新墳,路邊不遠處有一塊橫躺著的石頭,石頭上坐著一個蓬頭垢面的人,亂糟糟的頭髮上還結著血塊,這副樣子好似又回到了朱玉娘第一次把他帶回來的時候。

瞧見那人之後,慕晨曦的腳步陡然快了起來,她提起沾滿泥土的裙襬,腳上的鹿皮靴子與青石板快速地撞擊著,發出了一連串的脆響。

那人卻像是根本沒有注意到身後來了人一樣 ,兀自坐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慕晨曦與那人之間很快便只剩下十幾級石階的距離,她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人散亂在肩膀上的每一根頭髮,衣衫上斑駁的褐色血漬,還有身邊每一縷空氣裡瀰漫的孤獨和悲傷,這些難以言表的東西像是一堵無形的牆隔在二人中間,讓慕晨曦的腳步越來越重,也讓她的心中升起了萬般念頭,這些念頭都堵在胸口,令胸腔裡那顆火熱的心臟像是要炸開一樣怦怦直跳。

那日的異象奪走了華胥西苑善變天氣的最後一分規矩,此刻半山腰上本就不算高的雲層再次不識趣地壓了下來,那片白色裡也多了幾抹灰,只怕不消片刻,便又是一場狂風急雨。

潮溼的空氣帶著大雨前特有的味道鑽進了慕晨曦的鼻子裡,牽著她想起了從前。

可是日月變換,他們都已不再是過去的那個自己,黎向晚及冠之後徹底地變成了黎家的少家主,慕晨曦也不再是那個冒失的小姑娘,三個人裡只有無月明似乎還留在下著大雨的那一天,從未離開過。

慕晨曦想要上去抱抱無月明,就算只是說說話也好,就像朱玉娘總做的那樣,可是她還不知道要如何跟無月明解釋她為何在小武的葬禮上沒有來,也不知道這些日子裡無月明究竟經歷了些什麼,找不到話頭自然也就不知該如何開口。

“如果小花傘還在就好了。”慕晨曦心想,這樣她就可以憑著打傘的藉口和無月明說說話了,就像小時候那樣。

“轟隆!”一聲震耳欲聾的雷鳴從烏黑的雲層裡傳來,打斷了慕晨曦的思緒,也敲醒了她。

若是錯過了這次機會,下次再見又要等到什麼時候?

慕晨曦咬著嘴唇,雙手緊握,鼓足勇氣上前一步。

“月明!”

像是叫醒了一個嗜睡的人,無月明恍惚地回過頭來,瞧見了一個只在他夢裡才會出現的人,但眼前見到的卻比以往任何一個夢都要真實。

無月明現在的姿勢十分的彆扭,他下半身坐在石頭上,只有腦袋帶著上半身轉了過來,那雙墨色的眼眸裡滿是不解。

慕晨曦見無月明呆滯地看著自己,不由得掩嘴輕笑起來,這傻小子還真是和以前一樣,一點都沒變。

直到夢裡的人朝自己揮起了手,無月明才反應過來眼前人不是夢裡人,他猛地向前撲去,卻忘了自己下半身還坐在石頭上,一不留神便被石頭絆倒在地。

幾步之外的慕晨曦笑得更歡了。

無月明匆忙爬起身來,想要理理自己久未整理過的儀容儀表,可一低頭看見自己髒兮兮的衣裳,頓時漲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