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涼城以西是落雁谷,落雁谷以西是劍門關,劍門關以南有座山,山名單字一個“墓”。

墓山上沒有一棵樹,沒有一株花,甚至沒有一根草,只有遍地裸露的岩石,還有滿山密密麻麻的墓碑。

越靠近山頂的墓碑越老舊,碧綠的苔蘚遮住了碑上的字,有的經過多年的風吹雨打,連墓碑上的稜角都被磨去了,只剩下一個圓潤的石球。

越往山腳走,墓碑就越新,最下面的墓碑旁甚至還有剛翻出來的新土,墓碑上刻著“故小武之墓”幾個字,墨跡還未乾。

沈掌櫃抓著一支大楷,墨水從顫抖的筆尖滴在他的鞋面上,就像是染紅他眼角的淚水一般在腳面上開了一朵黑色的花。

素梨人有條規矩,一旦有人死了,給他立碑的就應該是他的後輩。

素梨人還有另一條規矩,那就是論資排輩不以年齡,不以實力,只有先來後到這一條。

所以儘管沈掌櫃剛到劍門關的時候小武還是個襁褓裡的孩子,他也是小武的後輩,因為規矩就是規矩。

沈掌櫃身後的山坡上站滿了人,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哭泣,只有一件件黑衣在風中搖擺的沙沙聲,就連無月明印象中從未穿過黑色衣裳的朱玉娘都披了一件黑色的褂子,在她身後,還站著一個怯生生的小姑娘。

小姑娘兩隻小手緊抓著朱玉孃的衣裳,躲在她身後只露出半個頭來。

站在墓旁的無月明遠遠地看著這個第一次見面的小姑娘,或許是她怕生,又或許是這氛圍太過壓抑,讓小姑娘那雙澄澈的容不下半點汙漬的眼中塞了三分慌張,剩下的七分則填滿了憂傷。

“原來小武喜歡上的,是這樣一個姑娘。”

無月明覺得老天確實有些不公平,小武和眼前的小姑娘誰都值得擁有,卻誰都不曾擁有。

沈掌櫃終於勾完了碑上的最後一筆,他顫巍巍地直起腰來,腳下卻突然一軟,整個人向後倒去。

一旁站著的無月明趕緊上前扶住沈掌櫃,後者伸出手從懷裡摸出了一個錢袋遞給了無月明,跟他說道:“把這個給小武送過去吧。”

無月明接過錢袋,把沈掌櫃攙扶到李秀才的身邊後,回到了墓旁。

墓碑後的深坑裡,小武安靜地躺在棺槨之中。

無月明將錢袋整個倒過來,一把把刀幣叮叮噹噹地掉了下來,沈掌櫃攢了很久的私房錢就這樣都給了小武。

孟還鄉走上來拍了拍無月明的肩膀,從他袖中飛出一張符籙落在了小武胸口,這張符籙可以保護小武屍身不受蟲蟻侵擾。

隨後陸義走了過來,把腰間從不離身的酒葫蘆摘了下來,放在了小武的身邊。

李秀才則拿著一本小武最喜歡的詩集擱在了他的腦後。

黎向晚把一套華麗的狀元袍仔細地疊放在小武的腳邊,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清楚的話說道:“你放心,弟妹這輩子不會再吃苦了。”

站在一旁的無月明看著人們一個接一個的走到小武墓邊,說著各自的悄悄話,把手裡的東西想方設法地塞進小武的棺槨,本就不算大的地方漸漸地被各種東西填滿。

無月明也想找出些東西留給小武,可他摸遍了全身上下的所有口袋都沒有找到一件可以留給小武的東西。

原來他來到劍門關這麼久,依舊是一無所有。

“合棺吧。”陸義擺擺手,無月明和黎向晚抬起棺材板,又緩緩地放下,將小武和各色物件一起封在了這個細長的盒子中。

停下的人流再次動了起來,一人一鏟子土,很快就將墓碑後的深坑填了起來。

在一切都妥當之後,孟還鄉頌起了經文。

等到經文唱罷,孟還鄉帶著一行人陸陸續續離開了墓山,只留下了朱玉娘,沈掌櫃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