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幾聲不知是什麼鳥的啼鳴聲中,無月明睜開了眼睛。

他席地而坐,腦袋枕在牆上,在他面前,是在橫七豎八的桌椅之間東倒西歪呼呼大睡的人們。

朦朧的世界在眨了幾次眼之後逐漸清晰了起來,他輕手輕腳地起身邁過地上躺著的人,悄悄地走出了戲語樓。

時值六月,天亮得極早,清晨的霧氣總是很濃,無月明沾滿血跡的衣服又開始暈染,本來已經凝固的血塊在露水的浸泡下再次發出了刺鼻的血腥味,他來到離戲語樓不遠的一處溪水旁,把這件髒到不成樣子的外衣脫了下來,泡進溪水之中仔細地清洗起來,

他已記不清這是自己今年第幾次在半夜匆匆忙忙地從前線回來到戲語樓聽戲,又在第二天一早匆匆忙忙的趕回去,好在戲語樓門前的紅燈籠從過完年就再也沒有摘下來過,讓他無論在多黑的夜裡都能一眼找到這裡。

悉悉索索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衣衫半解的陸義抓著半罈子酒從灌木叢裡鑽了出來,他在無月明的身後停下,仰頭喝了一口酒,漫不經心地問道:“怎麼樣,還撐得住嗎?”

無月明正用力地洗著袖口的一處血漬,沒有抬頭,“撐得住。”

“你真的不用歇歇?從年後到現在你可一天都沒有回來過。”

“不用,我身子壯,緩得過來。”

“緩得過來?緩得過來你昨晚回來倒頭就睡?”陸義不屑地從鼻子裡冷哼一聲,咕咚咕咚灌著酒。

無月明沒有說話,只是惡狠狠地回頭瞪了陸義一眼,繼續洗著自己的衣裳,他昨夜回來的時候本來不困的,可是一進到戲語樓,熱鬧的氛圍瞬間就將他包圍,再加上戲臺上朱玉娘著了淡妝,如黃鸝啼鳴般唱著小調,讓他心頭上湧出一陣的乏意,往牆角一靠就睡了過去。

“昨晚你睡得太死了,玉娘不忍心叫醒你,她託我轉告你……”陸義在關鍵時刻停住了嘴,用酒填滿了喉嚨。

“玉娘說什麼?”無月明丟下了手裡的衣裳,轉身站起來急切地問道。

“玉娘說讓你有空回去吃頓飯,她給你新做了幾件衣裳,叫你回去換上。”陸義手中的酒罈子不情願地從嘴邊挪開,他歪著眼瞅著無月明。

無月明低下了頭,輕輕的“哦”了一聲,又轉過身去撿起被溪水衝向下游的衣裳,蹲下來繼續完成著沒有完成的工作。

“怎麼,不想回去?”

“……”

“和玉娘吵架了?”

“沒有。”

“那你為什麼不想回去。”

“我怕一回去,”無月明頓了頓,小聲地說道:“就不願再出來了。”

這回換做陸義沉默了。

“我要是不願出來,那一旦再有人遇到危險,我就幫不了他們。如果幫不了他們,我就要到墓山拉靈。”無月明一拳又一拳地砸在溼衣服上,發出“啪啪”的聲響,“我不喜歡拉靈,繩上的鈴鐺太吵,我聽不慣。”

“那不回去就不回去吧。”陸義撓了撓腦袋,把手裡剩下的酒全都灌進肚子裡,“那你現在還要趕去西邊?”

“嗯,等到霧氣散了,睚眥的視力也會好起來,要趁現在設埋伏。”無月明把衣服擰乾,披在肩上,洶湧的熱浪從他身上冒出,幾個呼吸間就把衣服上的水汽蒸得乾乾淨淨,露出了那件清洗之後勉強還看得下去的袍子。

陸義揮了揮手,驅散了飄過來的蒸汽,對著漸漸離去的背影喊道:“對了,玉娘還說,她想你了,所以她想見見你,還想和你說說話!”

霧氣裡的背影抖了抖,終究還是沒有停下腳步,眨眼間就沒了蹤影。

陸義沒趣地砸砸嘴,“男孩子啊,長大了就不著家了,還是女兒好,還是女兒好啊!”

說著說著陸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