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雨一直下到了半夜。

雨停的時候,我睜開了雙眼。扭頭看去,外洞裡火光微弱,鼾聲起伏,鏢局裡的弟兄在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正睡得香甜。我站起身,朝洞外走去。

洞口有兩名局裡的弟兄在把守,見我過來,兩人馬上朝我抱了一拳,輕聲道:“鏢頭。”

我點了點頭,同樣輕聲道:“何鏢師回來沒?”

“早就回來了。”

“怎麼不見他們幾人進來歇息?”

這人偷偷看了我一眼,但馬上又低下頭,吞吞吐吐的道:“何大哥說馬匹還沒喂,回來之後帶幾個弟兄餵馬去了。”..

這個時候喂什麼馬匹。我想說這句話,但是沒說出口,只是淡淡地回應了一聲,頓了頓,走出山洞。

洞外,月光灩灩,夜空的濃雲不知道什麼時候散去的,亮著幾點星光,一縷縷月光正從山洞兩邊的樹林枝頭漏下,像是一杆杆透藍的長槍插在地上。西域的陰雨天總是說停便停,這場雨剛停沒多久,周圍枝頭草尖上還在往下滴著雨滴,坑窪的地上也有許多積水。

我走進山洞右側較遠處的一片薄林裡,撿了塊平坦的山石坐下,看著身下一灘光滑如鏡的積水,我一陣出神。

此時月光正濃,映在地上將這一小灘積水照亮,透過水麵,我能清楚的看到自己的面孔。

那是半張可怖的,甚至,有點噁心的面孔。

如果再施展開天內功,或許我真的會有性命之憂吧?看著水面,我心裡又像是被什麼東西噬咬著。

我的內力是在和百里徒匯合的那個夜晚開始恢復的。和前幾次一樣,這一次施展開天內功之後,我的內力又有所增長,只不過這一次比前幾次增長的更多,原本腹中那團氣只有拇指大小,而現在卻已有拳頭般大了。藉助開天內功的奇異,只在第三天我身上的數十處劍傷便盡數癒合,被羅仁善的勾魂索鎖住,我脖頸處的傷口雖然很深,但傷口也在第四天完全癒合,到了前天早上只剩下淡淡的一層血疤了。開天內功運轉起來治癒外傷是立竿見影的,不過對於骨頭斷裂這樣的重傷,效果卻沒那麼明顯了,加上這幾天一直走的崎嶇山路,在馬上顛上顛下的,我折斷的左臂至今還用藥布懸在胸前。但即便是如此,我左臂的傷勢仍恢復得很快,現在已能微微動彈。

內力能提升這般迅速,實在是一件讓人慶幸的事情了,但是之後發生的事情卻讓我如墜谷底,提不起絲毫喜悅之情。原以為這一次重傷之後我會像前幾次那樣恢復如初,但是我錯了,倒不是因為我的傷勢,而是因為我的傷勢在恢復的同時,我的身體又一次發生了異變——右臂上的紅色鱗片已經蔓延到了脖頸上了。

在腳下明亮的水面裡,我右半邊的脖頸處布著一片細細的紅鱗,腮部邊緣的血管像是被撐大了一般,向外凸出三根,彎彎曲曲的如同三根上了年份的青色藤蔓,直延伸到我的右臉處。而我的整顆右眼,也變得如同一顆紅色的石塊一般,通紅如血。

這已經沒有什麼人樣了。

在周圍一片死寂中,我突然心頭一疼,閉上眼不願再看,努力的讓自己保持冷靜,因為太用力,坐下的石頭也被我的右手硬生生的掰掉了一塊。

先是右臂,然後是脖頸,再到右眼,接下來會不會是我整個腦袋?厲延宗說我身體的異變是因為中了蠱煉邪術,也說過我和他是一類人,難道我修煉開天內功最後的下場真的會和他一樣,變成類似於涵洞坡下水晶棺中的那種東西麼?

我握了握拳頭,心頭越來越沉重,手裡的石塊也被我捏得粉碎。身體出現這等變異,那完全是和開天捲上那七個小人圖畫有關。如果之前我還一直以為右臂的蠱變和魚頭怪體內的毒液有著莫大的關係,但是經過崑崙山一戰之後,我便不再那麼認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