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大約也沒那些攀比心就是,肚量與她的身形一樣粗壯寬廣,心眼兒又跟她面部總是表現出來的木訥一般,人家說什麼,她渾像聽不到似的,不知道是耳朵裡還是腦子裡缺點東西。這樣說完全沒有毀壞她名譽的意思,她也的確是因為腦子有問題,被年輕時日子比現在更窮困更清苦的大房買回來的傻堂客。黎書慧並不怎麼在意和關注她,只是老張總喜歡把憐憫眼神朝她那邊望。

她現在這樣一言不發面無表情的,木訥的坐在郭家那個表嫂邊上,更顯得她這個人呆板無用。旁的人雖然無言,多少有些點頭抿嘴的動作來表達認同和不認可,她卻光這樣一動不動的坐著,眼睛盯著外面並不清亮的淡藍色天空。

黎書慧在她另一隻手邊,將她望了幾眼都沒反應,撿了茶几邊一個先前掉地上又被撿起來的糖遞給她,小聲同她道:“還有牙齒沒有?吃顆糖。”

“……”她把糖接過來看了看,握進了手心,手掌翻轉朝下。

郭家表嫂指了指茶几:“恁多呢,拿嘛,多拿幾個。這些也只有小娃兒吃,我們莫說吃糖,冷的熱的隨便吃點兒啷個牙齒都痛的遭不住。”

依舊沒人接她的話,她自己大概也開始覺得索然無味了,臉上有些掛不住的神色,嘴裡嘟囔著‘年紀大了這裡痛那裡痛,耳朵也聽不啷個清了’起身慢慢走了出去。

黎書慧要笑不笑的將她背影直望到門口,又垂首不知暗自腹誹些什麼,抬頭,正對上老張無聊的目光,一愣,瞧他一眼,撅著嘴轉過腦袋去。

大約實在無趣極了,坐他那一排有個老頭兒重重的咳嗽兩聲,喝了口茶,二郎腿翹起來同老張寒暄:“你現在還是你老兩口個人住著嗎?還是跟娃兒們一起的?”

是郭家老二,黎書慧轉頭將他盯著。聽老張頓了頓,無可無不可談:“個人住著的,娃兒們,一哈都忙……”

他把老張盯著:“你那小的還是在上海嗎?定在那裡了嘜啷個嘛?不轉來了?”

老張又道:“他那些年輕人的事哪個曉得啊,現在是他們個人做主了。”

“……”他像卡頓了似的,也或許是不好開他別的輕浮玩笑,一時不曉得啷個回話,半晌才談:“你兩個老的個人住得行嗎?哪個煮飯嘛?老太婆眼睛也看不到。”

說時眼睛將黎書慧颳了眼,很快轉過去,很惱火的模樣:“活精了個人吃飯都不得行莫說煮飯,是這樣嘜我屋裡只有餓死。”

黎書慧因笑了笑:“你屋裡煮不好飯嗎?親家不拿飯給你吃?”

“她還要喊我喂她哦!”他道,恐怕光想想都鬼火冒:“……也是一年三百六十天都是這裡痛那裡痛,死又死不了,藥店裡的藥都給她吃遍了。”

有老太太道:“該沒得恁嚇人。”

他哼了聲,沒了聲氣兒,臉上是更鬱結在心的表情。

人老了,臉上皮肉都耷拉下來,眼神又渾濁不清,一板臉,好像人家借他的大米還回來糠,難怪小兒都不喜歡,嚇人。

可一笑起來,又卑微造孽的可憐,連說笑都像小心翼翼深怕得罪人似的。老張小聲道:“不煮飯也可以噻,下館就是,街上還要方便點,街上哪樣沒得啊,想吃啷個哈哈兒就給你送來。”

“……”他又不說話了,板著臉,一副借了大米連糠都想抵賴不還的表情。

一屋四個老頭,老張和郭二外,還有郭家一個表弟兄,和郭建老丈人。

那表弟兄跟老張夫婦也算淵源頗深,他老房子在石巖往三江走的中間,挨著從前的老煤廠,燒煤那陣兒遠近都到那兒去背煤。老張作為村幹部一來二去與他熟了,他便把自己一個堂兄介紹給了張家那邊老張一個堂妹。後來老張同黎書慧結合成家,他在黎家與老張兩個舅子搭上,又把黎書平說給了郭老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