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家國危弱女作質 天下亂強梁橫行(丙)(第4/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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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套方案反覆權衡,不能定奪,乃召郗超問計。
郗超一路隨軍,早已將形勢看得通透,乃道:“大軍進止,全仗糧草!今秋水不至,運漕不通,雖軍民合力,鑿通大澤,以通清、汶,究竟清水淺,無通運理!西路豫州袁侯,今亦開石門未已!漕運蹇澀如此,為今之計,若取危道,當舍舟登岸,裹糧疾行,乘戰勝攻取之威,徑渡河急趨鄴城!慕容暐黃口小兒,慕容評昏庸老者,見此必膽落,河北冀州之地,不憂難復!便乘勝北討,幽州薊城,亦不憂不下!惟此危道也,若攻鄴城不下,則功敗垂成!然此亦當今之中策。”
桓溫沉吟半晌,乃道:“請聞上策。”
“若上策,則退歸彭城,督責糧運,待明年水漲,再徐圖進軍,穩紮穩打,萬全之計也!”
桓溫道:“慕容恪已死,慕容垂調離彼河南都督之任,而不得入朝,為慕容評排擠至中山為定州都督。時不我待,若今年慕容評死,明年慕容垂入朝執政,則又一慕容恪也,奈何?!”
郗超無言以對,察言觀色,良久乃道:“若不取此上中二策,為漕運所困,逡巡不定進止,便進軍臨河,守此不能通運之清水以待糧,以圖河北,乃是下策!且今已入秋,若仍遷移時日,北方早寒,將士無冬衣,風雪突至,則不惟無糧憂食,亦憂寒凍!恐慕容氏以逸待勞,則不惟北伐有不成之患,‘南風不競’,將憂喪敗!”
桓溫自不欲北伐不成,遑論喪敗,然郗超所議上策,桓溫戎馬一生,如何不知?只不過建康朝中尚有謝安、王坦之,二人雖皆桓溫府中故吏,然皆出身士族,謝則陳郡謝氏,王則太原王氏,不但不與桓溫一心,因王謝兩家皆屬門閥大族,族人、門客遍佈中外,或為朝官,或為藩鎮,勢力不容小覷,為其門戶計,便不容桓氏一家獨大,統攬朝權。且諸門閥如琅琊王氏、潁川庾氏,皆不欲桓溫北伐成功,功高震主,亦皆不欲桓氏一家獨大,獨攬朝政,故幾家豪門,皆與桓溫面和而已!時謝安為侍中,乃是內相;王坦之為右衛將軍,實掌禁軍。其一人或無能為,若二人聯手,足可於京中倒桓,且執政相王會稽王司馬昱歷來猜忌桓溫,吏部尚書琅琊王彪之,亦為之出謀劃策,故桓溫不願退歸彭城,遷移待時到明年水漲再圖進軍,只因若久不還朝,便有失勢之虞。
郗超所謂中策,乃勇往直前、速戰速勝之法。昔日永和二年滅成漢,桓溫實取此法。然嗣後北伐苻健所據之關中,桓便逡巡不前。所以然者,乃因滅成漢之役為桓溫首度征戰,必須打響名頭,何況成都城外笮橋之役,勝亦偶然!
“諸葛一生唯謹慎。”武侯之能,為晉人服膺,乃至與輔佐齊桓公成就霸業之管仲,並稱為“管葛”。桓溫少年好友名士殷浩隱居時,名士太原王蒙仲祖,與名士陳郡謝尚仁祖,便褒揚殷為當世管葛。雖殷終自證為有名無實,諸葛亮之被晉人認為古今除管仲之外無第二人之大能者,絕非後人誇張。
郗超之父郗愔,初為南徐州刺史、北中郎將時,王坦之往賀,當郗超弟面吟詠道:“應變將略,非其所長也!”郗超弟大怒,將命人大棒打出。郗超問何故。郗超弟道:“王坦之無禮!我父作徐州都督,竟道‘應變將略,非其所長也’!”郗超道:“王文度所言,出陳壽《三國志》,乃評諸葛亮之語。彼以武侯作比,如何不樂聞?”
桓溫雖歆羨王敦,以為可兒,但諸葛亮在晉時,名望已如日中天,其作戰謹慎,自為時人服膺。況桓溫所為者北伐,正是孔明晚年事業,形勢相同,桓亦非亡命徒,自不欲過分涉險,又何況桓並非諸葛,非有公心者哉!使勇往直前而不勝,則桓畢生經營,誓要“遺臭萬載”之創業,盡化泡影,桓如何能忍,又如何能夠勇往?故郗超所議上中二策,桓溫雖之前自思對策時亦已想到,但絕不會採用,於是便只剩下了——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