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犢以麾下死傷殆盡,本不欲求活,只是想到自身乃漢人,知石閔亦漢人,不忍漢人相屠,而閔以天縱之才,甘為羯胡石虎作鷹犬,殺戮同胞如仇讎,深使人痛心也,因此捨命相勸。這時他見石閔兀自怔怔出神,知其已被觸動,遂將本就橫在喉前的利斧,輕輕往喉頭一送一揮。

石閔大驚,欲待相救,卻哪裡還來得及!只見梁犢頸間熱血噴湧,右手卻兀自持斧不放,身軀久久挺立。石閔翻身下馬,堪堪扶住了梁犢倒下去的高大身軀。梁犢終於撒手,大斧墜地,卻伸出右手,欲與石閔相握。石閔猶疑,見梁犢雖行將歸天,眼神中兀自有熱望,乃心下感慟,伸出右手,與之緊緊相握······

荀羨以門第高華,復為名父之子,十七出仕為尚書郎,後雖屢遷,亦不過著作郎之類清流門第之官,至年廿五,方以中書郎預機密。殷浩甫以揚州刺史秉政,便以之為吳興、晉陵二郡太守。

吳興乃三吳大郡,豪強縱橫,晉陵郡則徐兗南渡流民之鄉,皆號難治。荀羨入仕久矣,留心州郡實情,且出身潁川荀氏,復太常荀崧之子,蒞郡之後,施行法治,公正不阿,一時無論吳興豪強,及晉陵郡流民帥皆服,秋後考績,為揚州第一。相王司馬昱大喜,以為殷浩果然名不虛傳,不但自身有孔明氣度,亦有知人之明。

荀羨治吳興、晉陵二郡不過數月,便風化大行,吳興豪強不復恃強凌弱,晉陵郡流民帥亦安分守己,不為寇盜。殷浩遂薦舉荀羨為徐兗二州刺史,帶北中郎將,都督二州諸軍事,鎮守南徐州治所與北中郎將府所在的京口,以為北伐張本。相王已大服殷浩之能,朝廷自然許之。

至此洛都再度淪陷,姚襄紮營江北,建康人心擾動之際,殷浩陳述北伐籌略,仍力主復以姚襄作臺軍主力之先鋒,相王初雖猶疑,及殷浩以卞莊刺虎、姚襄與苻秦為二虎相喻,相王乃大喜,允了殷浩之計。

姚襄之前以上年倒戈之故,慕容氏又侵逼,恐為南北同仇,因此冒險秘密潛入建康,會晤殷浩,終以其風度玄談,折服了同道中人殷淵源,至此得了晉廷賞賜的糧草布帛,也便離江北西行,屯駐於壽春東面的山桑,以為晉廷北伐先路。

暮春水漲,晉廷北伐正式出師。此前荀羨已傳檄江淮間,號召徐兗二州流民帥勤王,參與北伐。打回老家去,是時已老耄之淮陰令蕭整等老一輩親身南渡者的夙願,而一般流民帥,亦皆有建功立業之意,因此自荀羨開春移鎮廣陵,流民帥便紛紛來歸,至此麇集廣陵,眾可三萬。

蕭整二子,長子儁已將而立,精明強幹。少子鎋亦已十七,皆自幼習武,蕭鎋尤其勇力過人。蕭儁弱冠便以縣尉、主簿之職輔佐其父,至此已任縣丞,而蕭鎋為縣尉。聽聞北府荀都督移鎮廣陵,傳檄號召徐兗流民帥勤王參與北伐,蕭整大喜道:“我自弱冠受皇恩,忝為淮陰令以來,亟盼朝廷北伐,亦已久矣!四年前褚太傅以徵北大將軍,都督北府出師北伐,命我待命淮陰,而王師敗於泗口,南下流民死傷殆盡,誠可痛也!去歲王揚州籌思北伐,尚未發動,便因羌賊姚襄反叛,而擱置大計!荊州桓徵西雖躡姚襄而後發先至,邀擊之於伊水之上,使之敗而東竄,遂光復舊都,然至今春,舊都復失,而沈世堅死難,亦深可哀!今朝廷以殷中軍都督五州,以揚州刺史用事,而復以姚襄為北伐主力之先鋒,亦不知其人究竟可信可用否!惟荀都督主持北府,率徐兗流民帥北征,當克復桑梓!”

於是蕭整二話不說,於荀羨所傳檄文上附驥,聲言將以二子率家兵及淮陰部曲千五百人受命,參與北伐。蕭整發出書信,便將二子召至廳堂,命即日集合人馬,打點行裝,預備受荀都督令,渡淮北討。

為北伐臺軍主力作先鋒的姚襄,春末已駐壽陽東面之山桑,月餘後,卻以夏水未至,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