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問直接作答,仍續其前言道:“殷浩焚醫藥書之舉,固士族矜於門第,不肯執賤業,既活府吏母命,恐他人復有請,乃焚經方。然南夏風聞,其子殷涓——父名浩,子名涓,意正相反!想嵇康“非湯武而薄周孔,越名教而任自然”,名子為紹,卻在其《誡子書》中,殷殷囑咐,大抵皆須恪守禮法之語!殷浩一生虛談闊論,名浩字淵源,可謂盛大!至其有子,不欲其類己,故名其為涓,亦可謂為父拳拳之心!今涓仕為侍中,亦精醫術,不亞乃父,卻往往為貴人女眷診,而為人詬病恥笑。殷涓不以為意,道,‘人命至重。奈何身懷其術,卻矜於門第,以醫者賤業,而不肯為!涓雖為人無長物,然並不傾心財貨,惟以虔誠奉佛,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奈何不肯為之!乃傾力為人診治。若道只為貴人診病,不及庶民,則世俗貴賤不相接,士庶天隔,由來久矣!劉真長所謂,小人都不可作緣。此語誠是。涓獨何人,敢逆世俗而動乎!且民間豈無良醫?涓為人診病,一則興趣所在,二則救命勝造七級浮屠。故識與不識,若家中有人病體難起,縱為女眷,亦不避嫌!’殷涓語,正可為此人佐證!此人不避男女大防,坦然為偽冒中山公主診病,真可謂殷浩令子殷涓之流!君博聞多識,想必已知此人為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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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訝然,良久道:“數年前我聞代郡城中有良醫,民間稱為燕神醫,聞名於燕代兩國,我便以為燕謀也。此刻聞五原公言,似乎並非燕謀燕貽孫,卻是何人也?此燕神醫,竟亦在此間乎?!”

拓跋寔看一眼叔父拓跋修,欲言又止。長孫他道:“原來君與燕謀,乃是舊識!否則,何以知其字?”

黑衣人道:“頗聞其人耳,尚未得見。雁門燕謀乃代北名人,其表字亦聞於遐邇,燕貽孫謀,即其名字出處。”

長孫他頷首道:“君所言有理。燕謀本是醫者,輔佐在下亡父與今代王擊敗獨孤家,復拓跋家代國舊業之後,以代北文教不行,人心不向慕華夏之風,依然妻後母寡嫂,惟利是圖;草原諸部之間,仍弱肉強食,惟力是視,大失所望,乃悄然遁去。數年前,代王聞代郡城中有執業醫者,民間傳為燕神醫,便如君所料,亦以為燕謀也,遂發兵圍代郡,向城中索之。城中父老不肯,代王以屠城相脅。那醫者不得已,乃向父老泣請,自出降於代王。代王一見,大失所望——”

黑衣人又哦了一聲,表示詫異。長孫他續道:“原來那醫者年甫十五,尚在志學,初以為或是燕謀子侄,然代王復思燕謀無妻室,本是獨行遊醫,縱遁去之後娶妻,則其遁去不過數年,如何便有年至志學之子!但其人確有才學,年紀又與代王長子相若。代王老得二子,其時雖將知命,與慕容夫人所生長子,卻尚未志學,正愁無同齡者伴讀。得此醫者,代王一試之下,覺其學識不凡,乃大喜,命為其子伴讀,實亦師亦友也。後代王立其長子為世子,便以其人為世子太傅。”

原來代王拓跋什翼犍與慕容垂年齡相彷彿,只不過草原風烈,馬背之人嗜酒,故無論形容、音色,皆較之慕容垂生長遼東、老於河北之人,更為蒼老,便是代王之弟平北公拓跋修,亦較慕容垂蒼老些許。故慕容垂在大殿暗中聞代王言語,只覺其甚是蒼老,卻不疑其竟是代王什翼犍。拓跋寔有如今日之不孝子,竟不知父親年紀,以其父白髮蕭然,昔日蒼髯亦已斑白,便以為其父已是花甲殘年之衰翁。於未見慕容垂之先,拓跋寔以中山公主年甫及笄,縱有兄長,亦當不過弱冠,便揣測慕容垂當僅年屆不惑,竟以為其父當老於慕容垂十數歲。

黑衣人聽到這裡,喜道:“此人不惜以一身救全城,實乃少年英雄也!今果在此間?當邀之同赴大殿!”

眾人在北院東舍天井院中言語,燕鳳在其中舍房中聽得分明,便輕聲囑咐慕容鶯藏入地道中,帶劍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