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國南都平城以東百里,參合陂。近午時分,烈日炎炎,古道兩旁抱大的高高楊樹上,葉子泛著亮光,在代北高原夏末的燥風中沙沙作響。此所謂“高楊多悲風”也,故漢魏兩晉之時,墓地如洛陽極有名之北邙山,多植松柏,與後世無異,而城外通向墓地的道路兩邊,則多植楊樹。陶淵明《擬輓歌辭》中曰:“白楊何蕭蕭,送我出遠郊!”即此意也。當然,桑乾古道並非出殯之路,然兩漢北伐匈奴之時,河北、代北之人從軍征討,陣亡者馬革裹屍,大抵取道桑乾水或此道路東行,歸故鄉祖塋安葬,故當初植樹以楊,亦可謂有心!

湖西土臺之後,蹄聲噠噠,人嚷馬嘶。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塵土飛揚,一瞬間,一彪飛騎自土臺後倏忽奔出,馳至臺前,復向東疾行。

忽然,為首黑衣黑袍,作草原酋長打扮者將馬一勒,使坐騎停住。與之幾乎並列,只落後一馬頭之距的偕行者見首領勒馬不前,便也吁了一聲,收住馬韁。

為首者轉身回頭看向湖西土臺上的行宮,道:“太傅,我等真就——迎到井陘西口去?那可是燕國幷州地界,我等亦不能越境,是否?”

白衣白袍的偕行者笑道:“大王命殿下率我等出參合陂以東去迎耳,未聞赴井陘西口相待!”

黑袍者眼望行宮道:“出參合陂以東去迎,卻至何地為止?”

白袍人道:“自此東去不二百里,便是桑乾道東行南走之岔口,我等自然至多迎至彼處。一則燕國公主自井陘道北上,非過飛狐陘而來。二則若於彼處南行,便入燕國境界。我等迎至境上,也便可矣。”

黑袍者嘿嘿笑道:“迎至境上?彼處可有驛亭?可容得下我等人眾?”

白袍人沉吟道:“恐無!便有,以行人商賈皆不於境上停留,而是直入燕境投宿城中逆旅,故縱有前代所修驛亭,亦必年久失修,且狹隘不容多人!”

“如是!迎至境上相待,豈非——頗欠思慮?父王——咳!”

白袍人見他始終眼望行宮,乃道:“殿下之意,以為如何?”

黑袍為首者道:“身以為,不如我等止行宮相待,豈非較東去相迎為愈?”

白袍人沉吟道:“殿下所言有理。然此事須先稟報大王定奪,不可私自做主。”

為首者道:“那是自然。但既已至此地,便當暫留於此,而遣使歸稟,待父王旨意至,再作進止。太傅以為如何?”

“嗯——殿下自可上臺入行宮偏殿,然我等人眾,未得大王恩准之先,自不得入宮!如是,暫留於此,便為不妥。不如緩轡東行,待歸稟者回報以定進止,殿下以為如何?”

“諸人不可便入行宮,太傅我師,自可與我俱入。諸人可暫留宮外。況今暑熱未消,便入夜亦只微涼,我便與太傅及諸人偕留宮外亦可。我等一路狂奔至此,水未沾口,馬亦渴飲。我聞參合陂水甘,正好解渴飲馬,歇息片刻。此距平城百里耳,歸稟者不及晚膳時,便當返至此地,彼時再以父王意旨定奪,亦並不如何耽誤時日!”

白袍人頷首道:“殿下言之有理。我便作書,稟報大王。”

為首者知他謹慎,乃向為白袍人背書囊之隨從道:“阿含,速取紙筆!”又吩咐一名騎士道:“速去湖邊汲水!”

不多時,被為首者呼作阿含的白袍人隨從已磨好了墨。白袍人立刻作書,一揮而就,看罷,交予為首者。

一行人眾皆渴,乃策馬奔向湖邊,紛紛下馬,人馬俱飲水,又從馬側解下皮囊,灌滿了水。為首者發一聲喊:“走!”眾人一齊翻身上馬,隨著他上了湖西土臺,俱至行宮正殿屋簷下,席地而坐,庇廕納涼。

眾人說說笑笑,又都從背囊中拿出麥或黍、稷所制烙餅,就著清冽的湖水,開始吃喝。有人才一個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