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蓁蓁身子往後仰,靠坐在椅子上,手指卻依舊不停的翻著書頁,看到感悟頗深的地方,還拿筆做了標註。

“眾所周知,安史之亂對詩人來說,相當於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李白、杜甫都沒躲過。王維當然也一樣。

大軍閥安祿山攻入長安,搜刮一圈,一看,還能活捉一個超級大咖。不由分說,就把王維挾持到軍中,關進監獄。在獄中,王維沒有工具也沒有幫手,幾度越獄都沒成功。

安祿山失勢後,朝廷秋後算賬,要把王維當叛軍殺頭。就在生死存亡之際,王維亮出了一首詩,表明了自己的態度,皇上,我真的是誓死不從,沒當叛軍啊。

這首詩名為《凝碧池》,寫得非常愛國,非常感人,這時的玄宗已經退位,當了太上皇,新皇帝唐肅宗看到詩,感動涕泗橫流,立刻將王維官升四級,做尚書右丞。雖然有驚無險,腦袋不僅沒掉,還升官了,但此時的王維已經看透了。

如今的大唐,早已不是玄宗的開元盛世。官場勾心鬥角,小人當道,老闆們只聽阿諛奉承,溜鬚拍馬之言,不聽逆耳忠言。

無數個夜晚,王維下班回家,只見一張中年疲憊的臉,王維覺得,這苟且的日子,不要也罷。

於是,王維開始了另一種生活。那個唱小情歌的少年不見了,那個大口喝酒、長劍殺敵的憤青不見了。他一頭扎進山水田園,用一首首鄉村民謠刷著屏。

一時間,人們像是喝到了滋補的雞湯:我也要淡泊名利,我也要喝茶養生玩手串,我雲淡風輕面對一切。

每當這個時候,王維都會微微一笑:沒經過風起雲湧,哪來的風輕雲淡?

人們只看到他“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卻看不到“偶然值林叟,談笑無還期”。這是實現了財務自由、不用上班之後才能有的任性。

人們只看到他“獨坐幽篁裡”,卻看不見他“彈琴復長嘯”。那是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的青春口哨。

人們只看到一個大叔“倚杖柴門外,臨風聽卻看不到“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這是他在輞川別墅裡描繪終南山的景色。在長安終南山有別墅是什麼概念?想想上海的佘山、北京的西山。不是商賈鉅富,不是貴族子弟,你能“自可留”嗎?

你以為他焚香唸佛就是超然世外了,其實人家只是遮蔽了朋友圈,不想上的班,可以不上;不想見的人,可以不見,有錢有權,很任性。

此時的王維,只是不做大哥好多年。但是,他依然是大哥。

若論詩情才華,王維稍遜李杜,但論人生智慧,他可以秒殺一眾大咖。

盛世中,他烈火烹油;亂世裡,他冷靜清醒。王維的風輕雲淡之所以迷人,那是因為他曾經叱吒風雲。一事無成就看淡風雲,那是矯情;功成名就之後看淡功名,那才是境界。

所以,正確的讀詩姿勢是這樣的:少年要讀李白,他讓你狂傲有血性;中年要讀杜甫,他賦予你人文關懷和責任感;至於王維,你什麼時候都可以讀。他會告訴你,如何轟轟烈烈地入世,如何體面地出世。”

姜蓁蓁抬眸看了景煜一眼,“以上內容來自少年怒馬所著的《鮮衣怒馬少年時:唐宋詩人的詩酒江湖》。”

景煜點了點頭,“聽你說講,你和王維很像,看清一些事後變得雲淡風輕,而且都有才華,有實力。”

姜蓁蓁連忙搖頭,“我可不敢碰瓷王維大詩人,我可一事無成,還不能做到超然脫俗。好了,王維的大致事蹟就就講完了,現在,是聽你講,還是我繼續講其他詩人?”

景煜身體後仰,半躺在病床上,看著姜蓁蓁。

她即便是講話,目光也落到書上,心下有些不悅,抬手抽走了姜蓁蓁的書。

“你做什麼?”姜蓁蓁望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