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渡的夜極靜,夜色無邊,一溝清淺的新月遙遙在天際,夜風帶著玉蘭花香徐徐吹來,把這個夜晚薰出一種莫名的詩意來。

陳唱貪婪地呼吸著這絲毫沒有汙染的空氣,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舒暢。

陳唱和顏千石又說了些進城之後的打算,這才從小樹林中回來,躡手躡腳地進了屋中。

先是看了看正在熟睡的顏修,陳唱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輕輕耳語對顏千石說道:“裡吏賠給你們的一貫錢,最好是送還給他,不然說不定又會出什麼么蛾子!”

正所謂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雖然已經做通了顏修的思想工作,但是這祖孫二人到底是尚未成行,他唯恐將來有了變數,故而不能徹底地將裡吏得罪了。如此,即便是祖孫二人仍舊是留在楊家渡,裡吏也不會太過刁難他們。

顏千石道:“哎呀呀……是,是,是,這對父子如此貪財,讓他們出錢豈不是要他們的命?噯,若是當時推脫拒收便好了。”

陳唱道:“不可。若是當時拒收,那位小姐那裡自然是無法過關的,怕是劉迎順也不肯。”

顏千石恍然大悟道:“哎呀呀……是了,七郎你說的對。這一貫錢並不是他給我等的,而是給那位小姐的,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如此說來,是一定要還給劉家的。”

陳唱道:“事不宜遲,如今還不算太晚,不如此刻就去將這貫錢還了,免得夜長夢多。”

顏千石雖然想通了這層關係,但這一貫錢尚未焐熱便要還給裡吏,心中著實有些不捨,便眨眨眼道:“七郎,這個也不急於一時吧,明日一早你我去還也不遲。每日天不亮,他家的靈兒都要打掃院落,那時我們再去也來得及。唉,可憐啊,那靈兒那麼好的一個女子,這輩子算是毀啦……”

說完,他長長地打了一個呵欠。

陳唱嘴角微微地勾了一下,輕輕說道:“阿兄身上有傷,若是信得過我,我如今就還給他們……”

“這……”顏千石吧嗒了一下嘴巴,“你與那劉家不熟,若是他們再生事端該如何是好?”

“放心,即使他對我等懷恨在心,也不會馬上就翻臉發作,畢竟那位小姐的餘威尚在。”陳唱倒是胸有成竹。

除了他剛剛說的理由之外,還有一點。畢竟他是去還錢,而不是去要錢的,劉迎順再恨他們,總不會跟錢有仇吧?

“呃……那就有勞賢弟了。對了,這村子中岔道甚多,夜裡你可莫要迷路才是。”

顏千石抱著眼不見心不煩的想法,最終還是同意了陳唱的建議,畢竟若是讓他親手將一貫錢送回去,實在是捨不得,“你去了若是害怕,將那一貫錢交給他家的靈兒便是,她自然會轉交給劉迎順父子的。”

陳唱聽他數次提到了一個叫作靈兒的女子,便隨口問了一句,顏千石便簡單說了靈兒的事情。

原來這靈兒當年逃難時差點餓死在路邊,裡吏的老婆見她長得漂亮便領回了家中,對外說是預備著給兒子劉耀祖當媳婦的,其實被使喚的猶如牛馬一般。

“哦,原來是個童養媳?”

顏千石詫異:“什麼媳?”

陳唱忙乾咳幾聲:“沒什麼,如此說來,這女子的命還挺苦的。”

顏千石又長吁短嘆道:“靈兒既漂亮,又賢惠,多好的女子啊,可惜了,可惜了……”

“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陳唱抬頭望著窗外的一輪皓月唇角露出一絲泠笑。

“妙,這個比喻甚是貼切,甚妙啊!可惜,甚是可惜……”

夜深人靜,可劉耀祖並沒有睡,甚至連外衣都沒有脫,見院子裡沒有了動靜,他悄悄地出了自己的屋子,躡手躡腳地到了父母的房外。

他將耳朵貼在門縫上,裡面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