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一個破的不能再破的黑漆漆的木榻之外,還有一個斑駁的綠沉漆翹頭案,一個滿是油汙看不出本來顏色的竹簏,再加上兩個藤編墩以及掛在牆上的磨得油光發亮的五絃琵琶,便再也別無他物。

這裝修風格,嘖嘖……很簡約!

重點扶貧物件,會有餘錢送禮?

“豎子,枉負了老夫的一番心血……”

顏老頭沒頭沒腦的聲音中陡然傳來,陳唱扭過頭,見其枯瘦的手指緊抓身下的茵褥,雙眉緊鎖,二目緊閉,臉上俱是怒氣,片刻之後鼾聲再起。

顏千石鬼鬼祟祟地從床榻下抱出了一個掛著銅鎖的蓮花紋黑漆木匣。

“事急從權,我去去便來。”顏千石說罷抱著木匣便走。

陳唱追出了院子,顏千石卻早已消失在細密的雨絲之中。

這個叫作楊家渡的小村落坐落在沮璋河畔,地處要道,若無戰亂,商號、當鋪、油鋪、茶肆、酒肆怕是少不了的,憑藉自己的頭腦、手段絕對可以賺上一筆,可如今卻一片蕭瑟,甚是可惜。

陳唱站在籬笆旁胡思亂想了一通,忽地一拍腦袋。

沒有過所,籍注便是黑戶,還做哪門子生意生財?

想多了!

愣愣地想了片刻過所之事,仍毫無頭緒,便轉身回到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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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個時辰過後,顏千石空著手走了回來,擠眉弄眼故作神秘地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布袋放到床榻下。

出了茅屋,顏千石方嘿嘿一笑,獻寶似地從懷中又掏出一個小布袋,裡面竟是幾串錢幣,他嘴咧得跟破瓢似的:“嘿嘿,阿兄也是多日未曾見到這鐵背四處五銖錢了。”

陳唱聽說是鐵錢,不覺微微詫異。他哪裡知道,早年間梁武帝蕭衍盡罷銅錢,鑄四出五銖、大吉五銖、大通五銖、大富五銖鐵錢。如今,後梁亦沿用此錢。

“這……”

“莫要再問了。嘿嘿,那劉裡吏最是貪財,有了這些錢,過所或許可期,還有你赴江陵的盤纏……”明明是陳唱之事,但看顏千石臉上興奮的表情卻像是他自己要進洞房一般。

“阿兄為何助我?”

“不期而遇,時也;無利而助,誠也。助而無怨,是為君子之德……”

顏千石雖然冒出幾句掉書袋的酸文,但陳唱聽著心裡仍是暖乎乎的。

當初,他昏倒在了村口,顏千石並不是第一個發現的。

侯景之亂雖平定數年,但江南連旱蝗災,百姓流亡,相與入山谷、江湖,採草根、木葉、菱貝而食,千里絕煙,死者蔽野,白骨成聚,如丘隴焉。

見慣了生死的人們已經有些麻木了,陳唱昏倒路邊的訊息,在楊家渡竟是連一圈漣漪都沒盪開。

有人只是輕輕嘆息一聲:“如今這世道,死了倒也好,不用活受罪,興許下輩子還能投個好胎……”

待他被顏千石揹回家中,又有人道:“顏家這祖孫二人,一個瘋癲,一個憨傻,衣食尚且不能自給,還救了一個外人……”

陳唱猶在發愣,顏千石神秘地道:“你身子弱,還是不要去了,安心等待便是。”說罷又是一陣風似的走了,仿若剛從家中搜羅了錢財的賭棍。

“等等,我與你同去!”陳唱追了出去,預感到這胖子想得過於樂觀,便決定一起去會會里吏,雖然初來乍到,但人情世故自古皆然,兩人一起相互照應著,總是多幾分勝算。

豈料前腳剛邁出大門,顏修劇烈的咳嗽聲便又傳了出來,怕是會隨時喘不過氣來。

罷了,罷了,陳唱一跺腳轉身往回走。好不容易安頓好了顏修,再出門時,顏千石早就不見了蹤影。

陳唱無奈只好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