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已差不多消釋殆盡,青石板路縫開始溢位新鮮的蔥綠,這就是江南的春天,細膩婉約又不失活力,這是一片我熟悉但又陌生的土地。戰爭進入尾聲,上海殘餘的鬼子已經早沒有了當初他們剛拿下這座城市時的趾高氣昂,他們裹著蒙上厚厚灰塵的土黃色軍裝,了無生氣地蹣跚在所剩不多的據點,行屍走肉一般,只有在聽到那些據點裡傳出幽怨的《君之代》歌聲時眼裡才會暫時地閃出光彩,那光彩我看得清楚,是期待早日回家,和我一樣。

此時已是第二天黃昏,星夜兼程還要時刻警醒掩藏自己的行蹤,未痊癒的傷口隱隱作痛,身心俱疲。這樣的狀態怕是要經不住那隻老狐狸的盤查,所以我不敢立刻就去特高課總部面見酒井,而是喬裝打扮一番,想先找個旅館休整一下。

然而,就在我轉過兩個街角都在身後看到了同一個黑衣男人的身影時,我意識到自己已經被人盯上了。上海的勢力錯綜複雜,我一時沒法判斷那人是誰,只能在大街小巷漫無目的地亂轉,希望甩掉這個尾巴。

上海這座中國最繁華的城市,一面是帝國主義鐵蹄下畸形發展的繁榮,一面又遭受著戰火無情摧殘,僅僅兩年很多地方就已變得面目全非。胡亂轉著沒有甩掉身後的人,卻很不幸地走進了荒涼地帶的一條死衚衕裡,而眼角瞥到跟在身後進來的黑衣男人已經不止一個。弄堂在一堵高牆前斷了去路,兩邊住宅又都是大門緊閉,久無人住。手中行李箱裡是我的槍,但這時候用狙擊槍動靜實在太大,無疑等於暴露自己身份。我咬咬牙,從衣下拿出手槍,將子彈上了膛,屏息聽著跟蹤者的腳步越來越近。

“砰砰砰!”就在那陣腳步聲逼至我藏身的牆角時,突如其來的連續槍響劃破了對峙的沉寂,摸至牆角的腳步聲一下子亂了,慌慌張張地散開朝反方向追出去。

“媽的,陳昇我警告你,我什麼時候和你們青幫動過手了?”我緊貼在牆邊聽到外面的爭吵,喊話的聲音很熟悉,但一時想不起在哪兒聽過,“大家都擱這地兒混,你別逼我撕破臉!”

“原來是你啊,這黑漆漆的又沒人住,我當是見著鬼了,真不好意思,沒傷著吧?”外面回話的是陳昇,這陳副官也能算半個家裡人,一時間聽到他的聲音,我竟然有種想衝出去的衝動,陳昇打著哈哈,“來來來,老梁抽根菸,我說76號是不是人手不夠啊?你好歹也是個隊長,手下就這點人?”

“你到這兒來做什麼?!”我驚覺那人就是梁瑞,心裡正為著他竟投靠了日本人而氣憤,只聽梁瑞不以為然地喝道,“這點人照樣能把你帶局子裡去!”

“我嘛……哎喲,看我這腦子,該叫梁隊長了。”陳昇頓了頓,陪笑道,“梁隊長,好歹當初我臨了臨了也在老闆那兒拉了你一把,你就給個面子,都先抽根菸消消氣。特供日本人的煙,你們哥兒幾個平時也就只看太君們抽的份,不想嚐嚐?”

“真的假的?特供煙你哪裡弄到的?”一干人一聽便好奇起來,問道。

“我陳昇在青幫這幾年煙總還抽得起的。”陳昇笑道,“忘記說了,這以後特供貨源都是青幫把著了,梁隊長要有什麼想順的儘管開口。76號不好混,別給其他漢奸比下去了。”

“你什麼意思?!”所謂漢奸,就是幹著走狗的事,又特別討厭別人喊他名字的人。梁瑞也不例外,當即有些怒了,“罵我漢奸是吧?”

“我這不說別人嗎?你跳什麼腳?”聽著陳昇賠罪提及往事,我不禁蹙緊了眉頭,“行了,這年頭計較漢奸不漢奸有意思麼?你又不是沒見過計較的下場,老子千里迢迢追殺親生兒子,我TM一句話說錯差點就搭了條命進去……”

“哎,你真把書華放走了?”梁瑞八卦道,“說說唄,這會兒老頭子都關在延安了,你還怕他找你不成?”

“老頭子?”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