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心只覺腦袋裡嗡嗡地,除了一句“他知道了”,旁的什麼都不剩。

這種嗡嗡聲持續了好幾個呼吸,彷彿天地間只有這一個聲音。

她有千言萬語想跟東秀說,比如:她從來沒有承認過自己是南黎,是東秀一廂情願;見東秀可憐,她不忍心坦白;她並無惡意,只是想報答他救命之恩……

隨心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說,可是無論怎麼解釋都否定不了她內心的黑暗,她貪戀東秀對妹妹的好,她沒有親人,不知來處亦不知歸處,她心底裡其實希望代替南黎,擁有一個像東秀一樣的哥哥。

說到底她是個小偷,偷走了本該屬於南黎的愛。

她也是個騙子。

現在被拆穿了,她反而有些釋然。

可為什麼要哭呢?

是羞愧還是委屈?

隨心不知道。

她一句話也解釋不出來,只望著東秀垂下的眼眸默默地流淚。

東秀肯定恨死她了,以東秀對南黎的感情,知道她騙了他,一定很想殺死她。

隨心想著,若是東秀要殺她,她一定不要藥尊相救,一命償一命,如果只有殺了她東秀才能消氣,就讓她用自己的死來報答東秀的救命之恩吧。

可是她從東秀身上感受不到半點殺機,反而是濃重的哀傷撲面而來。

是啊,東秀肯定很難過。

東秀對南黎的想念已成魔障,她不是南黎,過往東秀以為和妹妹相處的數月成了鏡中月水中花,東秀又要再一次面對一個人孤寂的黑夜,獨自舔舐傷口,他的心情肯定很糟糕。

“哥哥……”隨心向前想去安慰他。

東秀卻在隨心剛抬腳的瞬間快速地向後退了一大步。

隨心愕然地愣在原地,抬起的手和抬起的腳一樣無處安放,只得諂諂地收回。然後是無邊的悔恨,她確實不該騙他的,不該騙他。

東秀抬起眼簾看了隨心一眼,而後垂下,雙手在胸前抱拳,朝隨心緩緩低下了頭:

“東秀先前認錯了人,誤把隨心仙子當成妹妹,仙子大量,還望原諒東秀。仙子乃崑山梓玉仙尊門下徒孫,吾乃鳳玲神尊座下弟子,這聲‘哥哥’實不敢當,仙子以後還是喚我——”

東秀抬起頭,直視著隨心道:“還是喚我東秀仙君吧。”

一句“東秀仙君”,將兩人間所有的情分都斬斷了。

從此以後就是陌生人。

隨心頓感腳下發軟,強撐著才沒有讓自己跌倒。

而對於她的狼狽,東秀僅是掃了一眼,他移開目光。

東秀露出一抹笑對藥尊道:“藥老頭,這段時間打擾了,我要回梧山了,以後就不麻煩你了,就此別過。”

藥尊點了下頭,從鼻腔裡應了聲:“嗯。”

再沒有什麼多餘的告別。

東秀折身朝藥廬外走去。

才剛出了藥廬,就有兩株狗尾巴草化成人形恭謹地迎了上來:

“六仙君,大公主命我倆護送仙君回府。”

六仙君,多麼久違的稱呼。

東秀弱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道:“走吧。”

自此,身後的種種和他再無干系。

他只有一個目標:飛雪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