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是楊旭那一雙眼睛裡,流露出自得與鄙夷交織的複雜意味,又似乎沉浸在對自己出的這個絕妙主意的自我欣賞中。這時,狄小毛突然注意到,旁邊一個胖墩墩的中年人也很面熟,卻想不起叫什麼來。他定定地看了這人幾眼,又獨自嘿嘿地笑起來,“啪”地一聲把大聘書撂到了茶几上。

這個小胖墩墩忽然說:狄……省長,你是不是不認識我了?

什麼省長省長,一聽這兩個字我就煩!狄小毛不高興地掐掐眉心。

是……是……狄省長。啊,不,老長……這人顯然很老實木訥,競有點結巴起來:你不識得我了?我是劉青呀。

劉青……狄小毛立刻想起來了,便笑嘻嘻地問:你也來看我,真讓我意外地感動。你的研究生唸完了?

米良田說:人家已經是博士了,是咱們省官場上第一個博士,現在是地區紀檢書記了。

………【一個許久不來往的女人】………

247。一個已許久不來往的女人

劉青似乎也有點不自然:我這次來,主要是看看老長。順便也告一聲,最近咱們地區正查房呢,凡是佔兩處房的,都要清退。老長將來怎麼想的,是住省城還是回咱們地區,也要好好考慮一下,您在雅安不是還佔著一套小二樓嗎?

你……狄小毛立刻變了臉:好啊,原來你是來逼我退房的?

哪裡哪裡,不敢不敢,就是借我一個膽子吧,我怎敢逼老長?不過是官身不由己,只得先打聲招呼,好有個準備,現在這風聲挺大的。劉青連連賠笑,卻綿裡藏針,毫不退讓。狄小毛再也忍不下去了,立刻惡狠狠地說:我已經離婚了,你還管得著嗎?

這話大出所有人的意外,大家面面相覷,再也說不出話來。

狄小毛覺得還不解氣,又拉開門說:出去!都給我出去!現在,我總算懂得了幾個成語,什麼叫落井下石,什麼叫過河拆橋!離得遠遠的,我再也不想見到你們了……

所有的人都灰灰地站起來,猶猶豫豫的,似乎不知道該走還是該留。頃刻間,大家又都惱怒地瞪著劉青。似乎全是他的錯。劉青更是萬分難堪,臉紅得了紫,像一塊醬豬肝,一邊向外走一邊乾笑著:那我……先走一步,我還要開會,不能再停留了

米良田等也紛紛和狄小毛道別。狄小毛忽然說:老楊,你停一下,我還有話和你說哩。

那好那好,我也正要和你單獨講一講哩。

楊旭說著,轉身關上了門。

從視窗看去,米良田和劉青不知低低地說了句什麼,劉青一臉苦笑地搖搖頭,坐著車先走了。米良田等人也上了車,靜靜地等著。

幾十年的風風雨雨,幾十年的恩恩怨怨,似乎都凝聚在這一刻了。自從楊旭下了臺,他就再也沒有和這個老頭子單獨相處過了。有多少次,他也想向老頭子說什麼,但又覺得實在無從說起。語言,在許多情況下都是蒼白無力的。他也曾一次次反省自問,當時自己到底該不該向老頭子難。

其實,事過多少年再想起來,他們當時的爭執,當時的不快和齦齬,包括導致楊旭下臺的那個頗為轟動的“三陪”事件,都已變得無足輕重、不值一提了。而他們之間的共同之處,卻不斷地凸現出來。就他自己來說,這一生受影響最大的還是楊旭,包括他的倔強、他的果斷作風.都是在楊旭引導下形成的。有時他也真的疑惑起來,搞不清楚整個事件的前因後果,不知怎的就結束了他們之間長期形成的那種親密與依賴,而稀裡糊塗就最終走向了不可調和的對立面。所以說,人和人之間的那種友誼與真情實在是非常脆弱的,猶如一層極薄的紙,一個指頭就可以戳穿……

然而,此刻站在對面了,他的內心裡卻仍堵著一種東西,使他說不出心裡的這許多感慨和想說的話,只能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