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前,空雲塔上。他記得很清楚,那天恰好是立冬。

蝴蝶是活不過冬天的。

烏雲遮蔽了圓月的光輝,屋裡沒有點燈,釅釅夜色從細細的窗櫳隙間滲進來,一室冰涼。

少女的臉龐在暗夜裡蒼白到接近透明,彷彿輕輕一觸就會碎開。床緣上的人出神地望著她猶帶稚氣的面容,眼底流轉著誰也猜不透的微光。

三年的時光吵吵鬧鬧的從面前倏忽而過,他突然覺得時間在這一刻是如此漫長,而他將在今夜做出一個他已經猜到結果卻仍是不得不做的決定。

……或許他不必那樣,畢竟他當初是為著師父的緣故答應那件事,而現在已經沒有人可以約束他。

可是若是師父還在,她一定是希望自己那麼做的吧?一個人的生命和六界眾生的延續孰輕孰重,她一向是看得很清楚的啊。

——所以,他還是該那麼做嗎?

閉了閉眼,感覺深深的無力在四肢百骸來回湧動,令他這樣的疲倦。

……為什麼造物一時閒情所開的玩笑,卻總是要來他收拾殘局,要他一次又一次把一個完全無辜的人推向深淵?

再下懸圃

女孩沉沉的睡顏倒映在男人眸光劇烈變幻的眼裡,她睡得很安穩,嘴角翹起微微的弧度,似初秋湖水因落葉漾起的悠悠漣漪。

這樣沒心沒肺無憂無慮的樣子,是他三年裡看慣的模樣。

其實早在那年的耿介殿殿上,他就暗裡測算過她未來的命運。在她擲地有聲的宣佈她要做他的徒弟和硬著脖子說自己如何如何天縱英才的時候,他就對這個總有些傻氣的丫頭有些留心。

大約是當時她那種明明心虛又信誓旦旦的樣子讓他想起的某個同樣總是故作高深的傢伙,時常在他不理她的時候在旁邊喋喋不休,不將他吵到壞風度的斜她一眼絕不罷休,都不知道她怎麼會有那麼多的話可以說。而百年之後,事過境遷,站在人人凝神緘聲的高殿上,他發現自己突然很有些懷念那些有人在身旁絮絮叨叨的日子。

——或許他可以允許這個丫頭到懸圃去,就當是……為他無趣的修仙歲月增添一個頗有意思的玩具。

可是卜算的結果教他吃了一驚。這個不起眼的丫頭命中劫難重重,坎坷終生。更令人費解的是她未來幾年內命中會有兩個無解的死劫。

一個人如何能有兩個死劫,他怎麼也想不明白,最詭異的是她命裡的兩個死劫都與他鬱舒寒有關!

……簡直是匪夷所思。

不願冒險。曾經也堅信我命由我不由天,然而百年前他已經為此付出慘重的代價。

拂袖要走,卻聽她在大殿上糾纏不休,甚至誇下海口三月之內拿下宓陵的寂器。

他笑。宓陵劍冢內的東西若是如此易於相與,千萬年來早讓人搬空了。

也罷,叫她死了這條心。丟下一句模糊不清的允諾,剩下的就只等她自己看清放棄。

萬萬沒有料到她竟做到了。連懸圃的結界都沒有攔住她。最沒有料到是再一次見到的她居然變得那麼奇怪。命裡的線亂成一團,連他也看不清彼岸的歸向。只是那個劫難還在,而且越來越明晰——她的命星將在他的陰影中黯淡,而黯淡之後的事,連他都無法明瞭。

他決定與她保持距離。疏於教導,刻意的冷淡,只待她開口說煩,便可光明正大的將她打發下去。

然而女孩似乎沒發覺他的疏離,每日只嘻嘻哈哈的在他周圍鬧。日子似流水的過。

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

終於他覺得這樣似乎也不壞。只要他一切留心,或許那個劫數還是可以避過。

直至今夜。

她身上的陰影如此清晰濃重——一如百年前他在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