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和幾年前一樣,臨到終了還是離不開這座深惡痛絕的牢籠?

我走了,睿兒怎麼辦?就此丟下睿兒?其實,將睿兒丟給完顏亮,也未嘗不可……

上官復拍拍我的肩頭,“別擔心,鎮定一點。”

看著他成竹在胸的堅定眼神,我略略安心,可是,我放不下的是睿兒。

睿兒,此次孃親若真的離開,也許是永別,你會原諒孃親嗎?睿兒,孃親很抱歉……

宮門護衛盤查,那侍婢報上家門,說秦王殿下在臨芳殿玩耍,不慎染了風寒,幾個太醫聯手會診,開了方子,卻少了一味稀有的藥引,現皇后和麗妃吩咐他們三人出宮找藥引,城中若沒有,就出城去找。

宮門護衛將信將疑,再審問幾句,侍婢火了,以陛下壓他們,他們不再阻攔。

馬車駛離宮門,這次能否逃離,會有什麼變數,誰也無法預料。

馬車在一條隱蔽的小巷停下來,侍婢讓我們換上男子衣袍,還說立即出城,否則便有危險。

而後,她下車離去。

此次耶律麗妃助我逃離,完顏亮知曉後,會如何懲治她?

“上官大哥,我……”這一切發生得太快,我恍惚地跟著他走,順利出宮,應該高興才是,可我放不下睿兒。

“別想太多,此次我謀劃良久,完顏亮不會這麼快收到訊息,眼下最重要的是出城,離開中都。”他沉聲安慰我,讓車伕往北行駛。

上次逃離功敗垂成,六年後,他再度潛入中都,以一人之力救我出來,此恩此義,我很感動,該如何酬謝他?

北門護衛簡單地問了幾句,讓我們出城。

當馬車駛過城門,高懸的心緩緩落下,卻有一道聲音問自己:難道就這麼丟下睿兒嗎?睿兒還那麼小,沒有孃親在身邊,很可憐。

睿兒……睿兒……睿兒……

睿兒,孃親對不起你。

——

這一次,上官覆成功地救出我。

走了很遠很遠,沒有發現追兵,因為,我們往北走,再折向西北。完顏亮怎麼也不會想到我們會往北走,即使是追,也會往南、往西追。

唯一的牽掛是睿兒,然而,事已至此,放不下,也要放下。

離開中都五日後,我完全放心了,不再擔心完顏亮追至。

金正隆五年十一月末,我終於逃離那座墳墓般的鸞宮,終於離開了那個痛恨的地府閻羅,終於過上自由自在的日子。這年,我二十八歲。

掐指算來,與完顏亮的糾纏,將近十二年。

豆蔻梢頭舊恨,十年夢,屈指堪驚。

容顏蒼老,身心憔悴,千瘡百孔,再也不是當年那個無知無畏、天真幼稚、一心只想走遍五湖四海行醫救人的小女子,我看透了世間的一切,只想回家,與爹爹和哥哥在一起,過平平淡淡、無憂無慮的日子。

上官復帶我到西北草原,讓一個二十餘歲的女子與我同住一頂氈帳,還請大夫調理我的身子,勸我先安心住在這裡。我說我想南下、回家,他說完顏亮必定廣派人手追捕我,若我此時南下,風險太大,很有可能再被他捉回去。

想想也是,好不容易才逃出來,再被完顏亮抓回去不就白費工夫了?

於此,我在草原住下來。

只是,對兒子的思念如潮水般洶湧不絕……一想到,此生此世也許再也沒有機會與睿兒相見,心就很痛很痛,痛得五臟六腑揪在一起……

睿兒,孃親不是一個好孃親,孃親對不住你。

寒冬的草原冰寒徹骨,冷得直打顫,我很不習慣,卻也只能忍耐。不過草原廣袤無垠,令人心胸開闊,視野也極為開闊,這些年鬱結、封閉的心慢慢開朗起來。

雪飄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