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無論何種結果,對於懷有理想、抱負的人,比如面前這位,都是死亡,本質上毫無差別。

所以賈璉說,他們的做法是下流中的下流,下棋中的臭子。

因為本質上他們的做法就是預料到了悲觀的未來而選擇風險極高、危害極大的賭博。

而且現狀對於他們來說也很糟糕,如果在二十年前修京河、現在平後金,還可以延續足夠長的時間來想辦法,而且在前兩件事上佔盡先機的經世學派還可以在新政上再努力一把,盡最大程度吸引年輕士人投身他們的思想中。

現在?現在等於爆一把大的,然後去死,短暫而瘋狂,沒有絢麗可言。

這是進亦失,退亦失。

但為什麼他們不能在思想上吸引年輕士人呢?

“你們想過為什麼你們會失去對年輕士人的吸引力的嗎?

普天之下計程車人絕大多數出身地主,他們的家裡都是在鄉間擁有土地的,最差的也是自耕農。

他們偏向理學,而不偏向你們,只能是因為你們兩家思想之間的差別。而你們同理學最大的差別,就在義利觀上,其餘差別只是義利的鋪墊。

義利二字,天下國家之大義是經歷過明末後天下人都沒意見的,那就是說,是利字的問題了。

而當今的世人一談利,就想到財,一談財,就想到商。

而你們恰恰是重視、合理化商業貿易的,其中顧學最突出、最直接。

好了,講到這裡,又產生了一個問題——為什麼地主討厭商業貿易?”

衛恙抬起他死寂般的面龐,以往地清秀書生氣、治學先生氣都消失了,即使是這樣,他還是提氣問道,“你有何見?”

“你們儒家為什麼強調士農工商四個階層?

孟子講“或勞心,或勞力。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治於人者食人,治人者食於人,天下之通義也”。

簡而言之,勞心的統治勞力的,士農工商中士是毫無疑問的勞心者,農是勞力者,工商為次,所受的歧視也最重。

這句話裡面有個字是很有意思的,我問你,“食”字是什麼意思。

東漢許慎的《說文解字》中寫,食,一米也,也就是供人填腹的穀物,再拓展開,就是食物。

講到這,直譯就是說士是吃,或者用個非常惡劣的詞來形容,叫佔有農民的產出,而農民是勞力者,他所產之物,都是經過他的辛苦勞動從地裡來的,對嗎?

你們講利,商業貿易的利是從哪來的?何謂貿易,直白點,一手貨,一手錢,錢貨易也。

這其中的貨從何而來?舉個具體的例子,就拿你的家鄉江南來說,江南的紡織作坊數量一日勝過一日,所織之物中,絲綢都是蠶絲織的,要多織絲綢就多養蠶,要蠶就要多種桑樹,以前桑樹是農民在田邊種點,現在田裡全是種的桑樹。

天下的土地是有定數的,用來種了桑就不能種稻,前朝俗語“蘇湖熟,天下足”到了本朝就變成了“湖廣熟,天下足”,難道不正說明了這一點嗎。

換而言之,工商者多吃一口,士就少吃一口;士少吃一口,就是地主少吃了一口。

當然這裡面有些更復雜的情況沒講,但簡單來講就是這樣了。

所以你們主張工商之利,簡直就是在刨士人們的墳,他們能支援你們就是忘了祖宗十八代的王八羔子。

當然我沒說你。”

賈璉知道這套說辭是有問題的,是有瑕疵的,但沒有瑕疵他也不會講給他人聽,一開口就跟外人掏心窩子,就怕別人以為賈璉是詐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