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中,無聊人竟隨而往,以為必有事件,慰其無聊,而二人從此毫無動作,以致無聊人仍然無聊,至於老死”。(《書信·致鄭振鐸》,1934,5,16)後者《復仇(其二)》,則以《新約全書》中的耶穌受難群眾無情的故事,進行敷衍與構想。由“路人們”以看別人的殺戮或擁抱為“賞鑑”的材料的“戲劇的看客”,到殘暴地以為自己謀幸福的先覺者的犧牲為“渴血的慾望”的快樂。它們所表達的孤獨的先覺者對於社會上麻木庸眾的復仇哲學與憤激情緒,將《摩羅詩力說》、《文化偏至論》中對於勞動人民“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或“一耶穌基督,而眾猶太人桀之”的憤激思想昇華為一種超越具體層面的“復仇”的深層思考。魯迅已經有20餘年復仇思想的傳統。至今已有民族復仇,昇華為先覺者與麻木群眾關係悲劇性思考。“較永久地悲憫他們的前途,然而仇恨他們的現在。”“暴君治下的臣民,大抵比暴君更暴。”

這裡值得我們注意的問題在於,文學家的生命哲學的傾訴並不等於哲學家政治家的哲學理論的闡發。它沒有理論哲學的系統性與嚴密性。因此應該認識到,第一,散文詩《野草》仍然是藝術性想像的表述,而不是傳達赤裸裸的哲學教義。第二,這些生命哲理非哲學家的理論哲學,而是文學家的生命感悟,所有的意義開掘都是與他的現實經歷及人生體驗密切關聯著的。第三,我們的分析只是出於講課需要所做的理論歸納,而實際上它們的各種思想,都是交織融會在一起,很難分清楚這一篇講的什麼,另一篇講的又是什麼,更不必去深究它們之間的內在邏輯聯絡和去梳理一些概念、意象的確定內涵了。

三.魯迅《野草》的象徵藝術

如前面我們說的,《野草》從產生初期的時候起,一直到20世紀70年代末,人們都幾乎一致地認為,這是現代文學中一部非常難懂的作品。追究其中的原因,這種如章衣萍、串島等人說的“不懂得”,除了魯迅作品包含的思想的博大精深,難於準確理解和把握以外,主要還是這部作品運用了一種與《吶喊》、《彷徨》不同的藝術表現方式,就是象徵主義的表現方法。創造者的獨特追求造成了藝術傳達的幽深與神秘美,同時也造成了作品與讀者接受之間陌生化的距離。

還是從一篇具體作品的感受差異及歧異理解開始講起吧。80年代初,因為極度神經衰弱,睡不好覺,全身神經痛,我住進了小湯山療養院。治療中,醫生不準看書。我偷偷帶了一本薄薄的《野草》,放在枕頭底下。常常是一邊讀,一邊琢磨其中的意思。有一篇散文詩,題目叫《頹敗線的顫動》,引起了我極大的興趣。裡面寫了“我”的兩段夢:第一個夢,是一個年輕的媽媽,怎樣忍著羞辱與痛苦,靠出賣自己的肉體,養活自己的兩歲的女孩。媽媽看著女孩,欣慰於今天會有燒餅給自己的女兒吃了。她同卻為自己付出的代價時而“無可告訴地一望看破舊的屋頂以上的天空”。“我”被沉重的空中的旋渦呻吟著壓醒了。“我”在一間緊閉的小屋裡接著在續著殘夢。但這已經是隔許多年以後了。屋的內外已經這樣整齊;裡面是一對青年夫妻,一群小孩子。他們都怨恨鄙夷地對著一個垂老的女人。男的氣忿地說:“我們沒有臉見人,就是因為你,你還以為養大了她,其實正是苦害了她。倒不如小時侯餓死的好!”女的說:“使我委屈一世的就是你!”還紙著孩子們說:“還要帶累他們哩!”最小的一個不懂事的孩子,玩著一片幹蘆葦葉,這時便向空中一揮,大聲說道:“殺!”那個垂老的女人,口角痙攣,登時一怔,接著,冷靜地,骨立的石像似的站起來,邁步在深夜中走出,“遺棄了背後一切的冷罵和毒笑”。

她在深夜中盡走,一直走到無邊的荒野;四面都是荒野,頭上只有高天,並無一個蟲鳥飛過。她赤身裸體地,石像似的站在荒野的中央,於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