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動,無數官員撐傘來到東華門,隔著雨霧凝視那一口棺材。

以死相諫!

那是一張年輕的臉龐,銀色飛魚服肩袖五條金絲線格外矚目,更驚駭的是腰背幾處傷口,血跡不斷滲出,立足之地都染成了猩紅色。

數百位鎏金鎧甲的金吾衛執銳趕來,各個搭起勁弩,手扣扳機,等待上層號令。

迎著無數道目光,賈環一動不動,任憑雨珠沖刷臉龐。

“糊塗啊!”

烏泱泱的人群裡,賈政握傘的手掌都在顫抖,臉龐滿是悲痛之色。

天殺的蠢物,瘋癲了要抬棺來紫禁城鬧事,連半點退路都沒了,一旦諫言未果,就是死路一條!

萬箭穿心而死啊!

見賈政要衝上去,工部同僚立刻拉住他,低叱道:

“存周,抬棺死諫已成定局,誰勸都沒用了。”

如果沒有最嚴厲的懲處,滿朝文武誰受委屈都抬棺死諫,那紫禁城成了戲園子。

“我的兒。”賈政急火攻心,悲憤欲加。

平日裡折騰也就罷了,何苦要往絕路上走,寧願你像以前一樣窩囊懦弱,好歹衣食無憂,現在掌了權力,做事越加瘋狂不計後果。

廟堂九卿之一,御史臺御史大夫快步走到東華門,拿走棺材蓋上的腰牌,聲如洪鐘問:

“北鎮撫司百戶賈環,你要彈劾誰?”

賈環擲地有聲:

“臣要見到陛下!”

御史大夫睥睨著他,冷聲道:

“彈劾奏疏呢?”

賈環面無表情,只是重複了一句:

“臣要見陛下!”

,!

他的聲音很低沉,卻在寂靜的皇城御道極具穿透力。

急促的腳步聲,遠處走來幾個紅蟒官袍腰束紫帶的老人,緊接著,數個蟒袍太監聞訊而來。

內閣。

司禮監。

“請上奏疏。”一個兩鬢斑白的老太監語調森然。

賈環注視著袞袞諸公,又看向烏泱泱的官員,他輕輕擦拭臉頰血水,醞釀了許久,雷霆震喝道:

“五軍營大都督、安遠侯柳廣達倒賣糧倉、貪汙軍餉,圍殺錦衣衛,證據確鑿,懇請聖上擬旨誅惡!”

“臣不搏名挾私,臣只奉忠盡職,今日不斬了他,臣甘願引頸待戮,無外乎血濺三尺,身埋棺底!”

“臣以死相諫,對得起大乾社稷,無愧天下百姓!”

餘音在雨中迴盪,周遭安靜如幽靈山谷,人人面色駭然,心潮起伏不定。

三品武官,功勳侯爺,這些都不足以讓他們震驚。

但五軍營大都督,統御十二萬精兵,就駐紮在德勝門,稍有動盪,就是一場大災禍!

“請陛下擬旨誅惡。”

賈環再言,他還是那樣平靜,臉色無波無瀾,卻讓袞袞諸公感受到一種靜水流深般地巨大張力。

面對手握兵權的軍方大人物,區區一個錦衣衛百戶抬棺死諫,向朝堂發出最有力的吶喊!

“證據呢?”內閣司禮監諸公面色各異。

這是致命一擊。

不給任何喘息的機會。

如果鐵證如山,誰都不敢保,東宮太上皇也無可奈何。

凡事最怕上秤,現在有人把秤桿擺給天下人看!

賈環從衣襟裡取出布包,幾個金吾衛疾步上前,檢查布包後呈給內閣司禮監。

一片冗長的死寂,無數官員屏氣凝神。

賈環鎮定自若。

他知道朝政烏煙瘴氣,上層更是糜爛,但不管皇帝太上皇怎麼爭權,不管內閣司禮監六部乃至各個皇子之間如何栽培黨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