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第2/4頁)
章節報錯
”的。我所最後確信的“師自然”的忠實寫生畫法,其實與我十一二歲時所熱中的“印”《芥子園畫譜》,相去不過五十步。前者是對於《芥子園》的依樣畫葫蘆,後者是對於實物的依樣畫葫蘆,我的學畫,始終只是畫得一個葫蘆!葫蘆不願再畫下去,非葫蘆的畫不出來,所以我只好讀讀書,看看別人的畫罷休了。逢到手癢起來,就用寫字的毛筆隨便塗抹,但那不能算是正格的繪畫的。
廿一(1932)年七月於上海法租界雷米
坊,為開明函授學校《學員俱樂部》作。
。。
視覺的糧食(1)
世間一切美術的建設與企圖,無非為了追求視覺的慰藉。視覺的需要慰藉,同口的需要食物一樣,故美術可說是視覺的糧食。人類得到了飽食暖衣,物質的感覺滿足以後,自然會進而追求精神的感覺———視覺———的快適。故從文化上看,人類不妨說是“飽暖思美術”的動物。
我個人的美術研究的動機,逃不出這公例。也是為了追求視覺的糧食。約三十年之前,我還是一個黃金時代的兒童,只知道人應該飽食暖衣,夢也不曾想到衣食的來源。美術研究的動機的萌芽,在這時光最宜於發生。我在母親的保護之下獲得了飽食暖衣之後,每天所企求的就是“看”。無論什麼,只要是新奇的,好看的,我都要看。現在我還可歷歷地回憶:玩具,花紙,吹大糖擔②,新年裡的龍燈,迎會,戲法,戲文,以及難得見到的花燈……曾經給我的視覺以何等的慰藉,給我的心情以何等熱烈的興奮!
就中最有力地抽發我的美術研究心的萌芽的,要算玩具與花燈。當我們的兒童時代,玩具的製造不及現今地發達。我們所能享用的,還只是竹龍、泥貓、大阿福。以及江北船上所製造的各種簡單的玩具而已。然而我記得:我特別愛好的是印泥菩薩的模型。這東西現在已經幾乎絕跡,在深鄉間也許還有流行。其玩法是教兒童自己用黏土在模型裡印塑人物像的,所以在種種玩具中,對於這種玩具覺得興味最濃。我們向江北人買幾個紅沙泥燒料的陰文的模型,和一塊黃泥(或者自己去田裡挖取一塊青色的田泥,印出來也很好看),就可自由印塑。我曾記得,這種紅沙泥模型只要兩文錢一個。有彌勒佛像,有觀世音像,有關帝像,有文昌像,還有孫行者,豬八戒,蚌殼精,白蛇精各像,還有貓,狗,馬,象,寶塔,牌坊……等種種模型。我向母親討得一個銅板,可以選辦五種模型,和一大塊黃泥(這是隨型附送,不取分文的),拿回家來製作許多的小雕塑。明天再討一個銅板,又可以添辦五種模型。積了幾天,我已把江北人擔子所有的模型都買來,而我的案頭就像羅漢堂一般陳列著種種的造像了。我記得,這隻江北船離了我們的石門灣之後,不久又開來了一隻船,這船裡也挑上一擔紅沙泥模型來,我得知了這個訊息之後,立刻去探找,果然被我找到,而且在這擔子上發見了許多與前者不同的新模型。我的歡喜不可名狀!恐怕被人買光,立刻籌集鉅款,把所有的新模型買了回來。又熱心地從事塑造。案頭充滿了焦黃的泥像,我覺得單調起來。就設法辦得鉛粉和膠水,用洗淨的舊筆為各像塗飾。又向我們的染坊作場裡討些洋紅洋綠來,調入鉛粉中,在各像上施以種種的色彩。更進一步,我覺得單靠江北船上供給的模型,終不自由。照我的遊戲欲的要求,非自己沒法制造模型不可。我先用黏土作模型,自己用小刀雕刻陰文的物象,曬乾,另用溼黏上塑印。然而這嘗試是失敗的:那黏土製的模型易裂,易粘,雕的又不高明,印出來的全不足觀。失敗真是成功之母!有一天,計上心來;我用洋蠟燭油作模型,又細緻,又堅韌,又滑潤,又易於奏刀。材料雖然太費一點,但是刻壞了可以熔去再刻,並不損失材料。刻成了一種物象,印出了幾個,就可把這模型熔去,另刻別的物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