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曈一行一路向北,避開胡人的偵騎斥候,很快就到達了胡人佔據的東平城。

重山軍目標太大,離城池還有三十里他們下馬改換步行,陸曈換了身青色道袍,一部分人扮作她的隨從留在她身邊,其餘將士通通換上粗布褐衣扮作布衣百姓分批入城。

胡皇賀蘭煌信奉玄道,胡人因此對道者沒有太強烈的排斥,用這樣的身份在北境行事會方便得多。

這一路北來,越遠離荊陽關就越能感受到天災的無情,明明已經到了萬物開春的時候,目之所及卻看不到一點生機,腳下的大地龜裂,頭上的豔陽高照,曠野中看不見任何人煙走獸,只能偶爾看見鴉群在啄食地上的枯骨冢衣。

離得城池近了,才能依稀見到些老百姓,挑著水桶試圖在龜裂的土地中犁地播種。

陸曈帶著十來個扮成隨從的重山軍將士上前,立即引起了地裡人的恐慌。

“老人家,不用擔心,我們就看看。”陸曈抬手安撫道。

地裡的人都面板黝黑,面容蒼老,不像是年富力強的。

“貴人打哪來?打哪去?”地裡的老農見她一身道袍,神情柔和,又是個女娃子,於是放下了警惕。

“打南邊來,打北邊去。”陸曈隨口答道,然後指著水桶問:“老人家,這哪裡有水?”

“從十里外的一個水潭子挑來的。”老農嘆氣說:“半年多沒下雨囉,附近的河都幹了,只剩下一個水潭子了。”

“離那麼遠挑過來不夠澆地的吧。”

老農知道她話裡的深意,就深入了說:“現在不是當年太祖爺的時候,家家都沒有餘糧,這糧食一收上來就被胡人徵走了八成,剩下的剛剛夠吃到下一茬。這一茬不種,改明就要餓死人,離得再遠都要挑囉。”

“您老的兒子孫子呢?”

“胡人剛來的時候把兒子殺了,前些年又把孫子抓了不知道放哪去了,也就我這個老頭子沒用還賴活著。”老農眸底一片黯淡,可還是咧著嘴慘笑說。

“貴人要是南邊來的,可要小心一點,別被胡人看見了。”老農接著好意地提醒道。

他可以忍受自己陷在泥沼之中,卻仍然不願意看到旁人陷入苦難。

陸曈悶聲答應了一聲,接著問道:“你老人家不知道馬上就要下雨了嗎?”

老農愣了一下,回憶道:“貴人是說‘神女’要求雨的事?”

前些天忽然冒出來一夥人,到處宣揚說“神女”要來了,會登壇作法,求來甘霖。這些話他們一點都不信的,就沒往心裡去,要是老天爺真的有眼,這世間為何那麼多的苦難?

“老人家可以回去等著,馬上就會下雨的。”陸曈給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隨即轉身而去。

老農呆立原地,似有所悟,難道面前的她就是“神女”?

陸曈帶著身邊的重山軍前往東平城外留下的一個社稷壇。祭壇上一片荒蕪,四周無人把守,隨行的重山軍簡單清理了一下,恰好可以立足。

在大多數重山軍好奇的目光中,陸曈在壇上擺了一架琴,才輕撥絲絃,天際就炸響一聲雷鳴,似有雨意。此刻,就算是在南疆見過一次陸曈停息風雪的蕭奎都不由瞪大了眼睛,難道陸曈真的是神女?

下一刻,沒有任何前奏的,陸曈急速地撥弄起琴絃,琴聲猶如疾風驟雨,又像是千軍萬馬,其中千言萬語,一朝付與蒼生。伴隨她急促的琴聲,天幕響起雷霆萬鈞,似與她的琴聲合奏;原本一片遼闊的碧色天空浮出了烏色,漸漸翻滾成如墨的顏色,鋪滿了整個蒼穹,像是要壓塌天幕。

方圓數百里的生靈無不同時仰頭而望,驚異不已,旋即化為喜悅,老天保佑,終於要下雨了。

而離陸曈最近的重山軍受到的震撼最為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