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蹤影,盡只是一堆堆幾近燒焦的布幔草束。原來前晚夜黑,視野不佳,再逢軍士驟聞鉦鼓之聲,慌張騷亂,錯將原上草垛誤認為敵軍,中了疑兵之計,宇文化及幡然醒悟,提足踹倒那名斥候,便破口大罵起來,而宇文智及也是怒目圓睜,跺足大呼上當。

不過雖說此番徐世積使計束草為人,虛立旌旃,擂鼓造勢,廣設疑兵,嚇退宇文化及數萬大軍,但終究這只是一時緩兵之策。此刻,一陣悶雷響過,又落起瓢潑大雨,萬千繅絲,淋淋漓漓,徐世積立在黎陽城門樓之上,望著北面平野,朦朧雨色中,仍依稀可見驍果軍人去營空,但他卻無半分心喜。試想宇文化及志在黎陽,豈會善罷甘休,料其知道中計後必然捲土重來,徐世積依舊不敢有絲毫懈怠,他已命軍士將戰備物資軍械悉數搬上城垣,擺出了死戰到底的架勢。

徐世積正尋思卻敵守城之法,忽然有飛馬前來傳話,先鋒秦瓊、程咬金經一晝夜強行軍,已渡過淇水,營於黎陽西北林中,一旦宇文化及攻城,可以峰火為號,他二人便會前來襲擾其後,而另援軍各路人馬,亦在疾行途中,不日將就位部署,只待李密本部主力一到,便是揮戈反擊之時。總算天無絕人之路,城中將士聞此訊息,歡欣鼓舞,士氣大振,照此情形看來,宇文化及昨晚這一退,算是丟了先機,黎陽戰局終又被魏軍扳成了勢均力敵。

而另一頭,宇文二子自知中計,懊惱不已,可驍果軍遭連夜亡命奔走,疲累不堪,此時再回頭攻城,顯然已是有心無力。宇文二子無可奈何,也只得原地整頓大軍,再作出擊打算,暫且按下不表。再說楊玄瑛那日受命,當夜即與元寶藏點齊人馬,麾軍出營,快馬加鞭,飛馳東進。雖說放言三日內取下滑臺,可畢竟此去數百里,又要迂迴至驍果軍之後,時間緊迫,此行談何容易,楊玄瑛當下再回想起來,覺得先前未免有些意氣用事。不過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楊玄瑛也不願失信於人,更不願教柴孝姮鄙笑,這一路行進間,亦是冥思苦想,力索襲取滑臺之策。

這一日午前行進間,前頭斥候忽然來報,一條大河橫攔去路,原來乃是黃河之水西來,至此又折轉往東北,流去黎陽城東方向。元寶藏乃河北人士,對此一帶黃河流域地形地貌也略知一二,他得聞此報,又一看天色,只見青空晦暗,陰雲濃聚,眼看大雨將至,於是說道:“楊姑娘,夏日雷暴居多,看來將是一場豪雨,不如去前頭臨河縣暫駐,避它一避。”楊玄瑛仰望天空,凝神瞧了甚久,忽然問道:“若小妹未曾記錯,臨河縣郊,可有一處博望岡?”元寶藏說道:“正是,縣郊黃河西岸,確實有個高丘,可眺大河東去,故喚作博望岡,只是如今夏日雨水頗豐,黃河入汛,此丘怕是已被沒去七八分了。”楊玄瑛又問道:“據聞元將軍當年在永濟渠與黃河上督船運糧,不知可識得操舵駕船之法?”元寶藏不知她為何突然有此一問,只答道:“雖不如南人操控自如,但也略識水性。”楊玄瑛笑道:“那就恭喜元將軍,明日午後,我等即可在滑臺擺一場慶功宴了。”元寶藏大惑不解,說道:“暴雨將至,道路泥濘,即便是強行軍,一夜也到不了滑臺,楊姑娘怕是在說笑吧。”楊玄瑛說道:“陸路難走,可水路順暢。”說著她遙指東首天際又道:“黃河水漲,正可自博望岡下水,乘風破浪,順流而下,滑臺之南白馬港須臾可至。且看這天象,明晨雨止,河浦必起大霧,此乃天助我等,可潛蹤匿跡,神鬼不察,直抵敵軍後背!”元寶藏聞言,大為驚駭,慌忙說道:“黃河汛期,水流湍急,水文莫測,就是河北船民,也不敢冒然於此時驅舟渡河,我軍士卒大多不識水性,只怕尚未到達白馬,都已葬身魚腹。”楊玄瑛倒是自信滿滿說道:“小妹不識水性,尚不懼大河兇波惡浪,相信軍中士卒堂堂七尺男兒,亦不會不如小妹一介女流。”元寶藏被她這一說,心中雖不樂意,可也難以啟齒拒絕,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