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寢帳之前。李密愣立於地,也不知過了多時,他忽一笑自嘲,責怪自己飽讀詩書,卻還如此把持不住。想到此處,他正欲轉身離去,忽聞楊玄瑛於帳內說道:“李公子深夜來此,想是有要事相告,還請進帳細說。”李密一驚,心中慌亂,忙說道:“適才酒力不勝,略有微醉,行錯了路,途經此處。深夜叨擾,望玄瑛妹子見諒,在下也無甚要事,就此告退。”楊玄瑛撲哧一笑,輕聲說道:“李公子說笑了,既然無事,又為何深夜於小妹帳前猶豫徘徊許久?”原來李密尚不知自己心神恍惚,已於帳前倘佯多時,早已驚動人家,他暗呼慚愧,卻還不知該如何應答。楊玄瑛見他無言以對,驟覺適才言語欠妥,於是婉言說道:“小妹出言不遜,李公子切莫在意。既然公子已至,不如進帳一敘吧。”楊玄瑛乃大家閨秀,又承有其父豪爽性情,故並不過分計較男女之禮,李密聽罷,亦覺得一再謝絕,有失大方,他這便說道:“既然玄瑛妹子相邀,請恕在下唐突。”說話聲中,他伸手揭開帳簾,即入帳去。

帳中案上燭影搖紅,螢芒閃爍,朦朧之間,楊玄瑛正跪坐於榻前棕紅氍毹之上,抱著紫鸞琵琶,一邊撥弄品相琴絃,挑出玲瓏清脆之聲,一邊側耳聆聽,想是正在定弦調音。李密亦於案前坐下,自斟清茶一杯,獨自淺酌。帳中狹小,兩人相坐咫尺之遙,李密禁不住偷眼望去,但見她低垂臉容,鬢雲如梳,半掩眉目,只露櫻桃薄唇,吐息生香,一縷幽蘭之息襲來,如春風貫面,沁人心脾,撩人神魂。

而此刻,楊玄瑛仍在轉軸試弦,還一邊說道:“李公子心事重重,可是為了攻取洛陽之事煩惱?”李密說道:“正是,令兄明日欲往北邙陳兵,我將引兵奔襲回洛倉,再取阿舊、故向二塞,以助令兄攻城。”楊玄瑛點頭說道:“回洛被奪,東都糧斷,士氣則損。不過洛陽城中糧草積蓄,支撐十天半月不難,樊子蓋一時之間未必在意。但阿舊、故向二塞處皇城之外,北邙南麓重要哨寨,一旦有失,皇城以北盡皆暴露,遲早淪陷。皇城乃楊廣嘔心瀝血之作,一旦受損,即使樊子蓋能守住洛陽,待楊廣歸來,也必定究責將罪。他欲保皇城,勢必出兵相救,屆時兩路大軍,一路打援,一路攻城,就算不能克取洛陽,亦能重創其軍。”李密聽到此處,又驚又嘆,轉而又笑道:“尚幸對手並非玄瑛妹子,不然毫無勝算可言。”

楊玄瑛淡淡一笑,說道:“若只是應對東都軍,此策亦可制敵。不過若一役不下,即便重創了東都軍主力,亦耽擱了時日。聽聞晉陽屈突通不日將抵黃河北岸,他若改道西進,於小浪底渡河,但逢其至,前後夾擊,則勝負難料。何不先分兵取孟津、金墉,扎穩陣腳,再做攻城打算?”李密嘆息而道:“玄瑛妹子有此大局之觀,實屬難得。在下也是此意,不過令兄心意已決,只得如此。想有玄瑛妹子魔音幻陣為令兄助陣,應也是無妨。”楊玄瑛伸指輕彈小弦,錚錚兩聲細音後,她又說道:“李公子有所不知,太乙九宮陣乃守成之陣,出其不意,引誘擒殺敵將尚可,但若逢兩軍對壘,真刀實幹,並無優勢。”李密面露詫色,說道:“玄瑛妹子那曲琵琶珏音誘人,可亂人心魂,日間竟能使衛玄引槍自戕,甚是奇詭。相信洛陽一役,兩軍對壘,以此擾敵軍心,亦能讓我軍出奇制勝。”

其實李密不知,日間楊玄瑛先借大霧,佯作攻城,關上將士不明虛實,只能全神貫注,緊張戒備,待大霧散去之時,隋兵身心俱疲,此刻驟聞琴音撩人,喚起心中惰性,這才受魅鬆懈。況且臨清關前,狹長谷道,其狀如壺口,琴曲與回聲共鳴,方可傳至關城牆垣之上;而洛陽城外,一馬平川,琴音再強,也過不了其深溝高壘,李密想以此破敵,怕也要失望了。果然楊玄瑛聞得此言,羅黛淺蹙,搖頭說道:“琴音只惑心神不定之人。衛玄猝然遭襲,措手不及,陷於陣中,進退不得,方寸大亂,心生恐懼,才會被琴所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