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感性的,也是理性的,但終究還是感性的。

因為沒等來自己以為一定會有的,來自於老領導楊樹林一句安慰的話語,讓我產生了深深的失望,這種失望漸漸演化為執念、怨念,在很大程度上支配了我的行動。

雖然我一直不願承認,但事實上正是由於仕途遭遇意外挫折之後,面對楊樹林對受到傷害的自己的漠視和冷待,我才憤憤不平地向他遞交了辭職申請,用這種方式,發洩源於自己心底的不滿和怨恨。

至於感覺受到侯得財接任自己職務的羞辱,對姚南北上任後對修造廠做的一系列小動作不滿,如此等等的原因,不過是我為自己強找的藉口而已。

當時我自己並沒意識到這個問題。

後來在監獄中無所事事,我用了很多時間,把自己十幾年走過的路,做過的事,細細梳理了一遍,對其中的關鍵節點進行了反覆的檢討後,才想明白了這個道理。

後面發生的一系列事情,自己受到檢察院的立案調查,蒙冤入獄,出獄後討說法遇阻,以至於媳婦帶著女兒離開,要和我分手,這些因素和我現在的狀態並沒有多大的關係,頂多只是誘因和催化劑。

因為心中有怨念,執念太深,才讓我做出了唆使宋超終止和修造廠的合作,撤銷訂單這種不理智的事情。

在意難平的情況下,我甚至用自己手中的礦車製造技術資料,幫助農機廠開發新產品,搶奪修造廠的市場份額,連續兩記重拳,把修造廠打回兩年前自己接手時,奄奄一息的狀態。

所有人都明白,我這是在洩憤,是報復,但沒人知道,我報復的物件不是姚南北侯得財,而是讓我倍感失望的楊樹林。

很多時候,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個不經意的小動作,一句缺鹽少醋的平常話,甚至是一個眼神,都會在當事者的眼晴裡被放大無數倍,造成無法預料的後果。

執念太深,真的會毀掉一個人。

辭職後不久,我便被檢察院帶走了,此後一直處於精神壓力很大的狀態,直到從監獄中出來。

心中的執念無處安放,心魔越來越重。

恢復自由之身後,我抖擻精神,摩拳擦掌,準備全力以赴為自己討回公道,卻遭到媳婦那張紙條的迎頭一擊,瞬間激發了蟄伏於身體內的心魔,讓我陷入無力自拔的迷惘和頹廢之中。

徐冰雅以為我是因為受了媳婦分手的刺激,王俊臣以為我是因為在檢察院遇到挫折,趙軍和宋超以為我在獄中積鬱了太多的憤懣,他們都是一葉障目,只看到表象,看不進我心裡。

知道自己的執念是什麼,知道心魔必須驅除,但我找不到斬斷執念,驅除心魔的辦法,只能把希望寄託於時間,希望時間能慢慢淡化自己心中的碎碎念,用時光的流逝達到“自渡”的目的。

心病唯有自治,這個過程相當漫長,徐冰雅的火急火燎根本於事無補。

既然無力走出目前這種狀態,我想放任自己隨波逐流,漂到哪算哪,反正又淹不死人。

這是我給自己開的藥方。

給徐冰雅打了抱怨的電話後,我清靜了三天。

晚上喝得酩酊大醉,睡到第二天中午時分,隨便扒拉幾口午飯,然後獨自在河邊坐到日暮西山,夜風乍起的時候。神情落寞地回到廠裡,在伙房端上給自己留的飯菜,回到辦公室吃飯喝悶酒。

生活很有規律,心情很平靜,我覺得這樣沒啥不好的。

可是,寧靜的生活很快又被打斷。

一陣接一陣敲門聲,把我從沉睡中喚醒。我不想搭理,翻了個身準備繼續睡覺。

敲門的不知是哪個犟慫,相當有耐心,隔半分鐘就會敲兩下門,沒有放棄的意思。我只好罵罵咧咧穿好衣服,揉著因為宿醉發腫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