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姨吃完飯想去遛噠遛噠,三個孩子要跟著,被林老太太哄下,答應一會兒領他們三個去我家找小人書看。林姨出了敬老院,向南面的山崗走去。

林姨的三個孩子,都是一大一歲,大紅是小子九歲,彩虹八歲,和林姨長的很像的女孩兒,比我小倆月。二紅是小弟,胖胖的。彩虹比我個頭高點,和我同歲。林老太太把他們幾個領到我家,不光是為了看小人書,還因為屯中來我家看小人書的孩子多。

都說街邊孩子屯鄉狗,在我們還在拘謹陌生時,林姨的兩個小子早就拽著幾個孩子去外面玩去了,只有彩虹讓我給她找小人書,我也顯擺的把珍藏起來的幾本小人書拿出來讓彩虹看,到林老太太領著她們要回去時,老太太和我媽商量我讓他們拿回院裡去看,看完給送回來,彩虹明亮的大眼睛期待的望著我,我覺得我那時候挺豪爽的,揮了下手,“拿去,拿去,啥時候看完再拿回來。” 彩虹很會唱歌,唱歌的時候還會跳舞,坐在地上,有時把兩腿一前一後分開,劈成一字馬,頭彎下來,抬起的腳丫勾到頭頂,林姨說隨她姥姥,身子柔軟。彩虹眼睛大,很漂亮,和她媽媽一樣,我媽說那是桃花眼,勾人魂的,每到寒暑假期,林姨就會領著她的孩子們到院裡來,住上一陣子,彩虹來時,總是在我家玩,只有吃飯的時候才會回去,吃完飯又急忙跑過來,那時我有許多小人書,她就是奔我的小人書來的。

彩虹每次來我家,我媽和林姨都會說,將來把彩虹給我當媳婦兒。彩虹她們在敬老院裡待到開學前才回去,是於院長用腳踏車給馱著東西,彩虹橫坐在腳踏車的前樑上,時不時的轉頭看於院長和林姨並肩說笑著。二紅坐在後座的一個布包上,彎著腰,兩手扶著前面的座墊,大紅跟在後面,一隻手搭在二紅的座位邊,一群人在林老太太的淚光裡漸漸走遠。 後來,趕上有啥節令,像六一,十一,還有什麼學校能休個二三天的,林姨和她的三個孩子都會來。經過上次張大牙被於院長說過之後,再沒有人多嘴說林姨她們,至於別人家的親戚來,不用張大牙說。打飯菜時,姑爺爺那頓搭的動作,幾次人們就會自動離開。

姑爺爺只有看到林姨和於院長,臉上才像春風吹開的花骨朵兒,笑的那麼燦爛。自從看見了林姨之後,姑爺爺再看到林老太太時,也能勉強的擠出一絲笑,就像被門擠了一下又縮回去,笑的速度彷彿受到驚嚇一樣。

又是一年夏花開,滿面春風的敬老院院長,騎著他的二八大槓,長著瓷娃娃臉的小女孩斜坐在前樑上,車後座側坐著嫵媚的林姨,右臂攬過院長的腰,細白的手指輕拽著院長的前衣襟。超重的二八大槓在鄉村土路上揚起一溜灰塵,向小屯進發。

一路笑聲,於院長追著前面騎一輛半新腳踏車的兩個十一二歲的少年。

坐在後座的林姨衝前面喊道: “慢點騎,別摔著。 ”

我父母生育我們四個子女,和堂兄弟排,我哥排行老三,我排行老四。兩個姐姐在堂姐妹中卻是排在前面,都叫大姐二姐,比我們哥倆大。我剛上初中唸了一個月零七天,那時候哥哥姐姐都結婚了,自家都有小孩子,還得掙工分養家。忙的不可開交。父親有病住院,媽說:“你爹得了相思病,想林姨想的,這是心病,心病還得心藥醫。” 我媽也沒去護理,她那時腿疼,走路都費勁,家裡還有要下崽兒的豬,走不開。父親沒住院前就動員我,只要我們爺倆在一起,他就會說“別唸了,你念我也供不起你,咱家掙工分人都沒有,園子栽土豆。勾壟溝人都沒有,我和你媽去南井抬半桶水都得歇幾歇,你媽腿疼,半宿半宿睡不著覺。我也沒辦法,你哥你姐也得過家,都有小孩子。誰供咱一飢,不能供咱百飽。”面對家裡的困難,我只能不念了,家裡沒有勞力,挑水,伺弄園子都沒人,不掙工分,到秋分不到糧的。 只能怨我生不逢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