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任之初他就說過,到了這個地方做官只求做到平平穩穩這四個字足矣。楊彥業的能力毋庸置疑,不然也不會在沒有朝廷調撥人馬戍守的情況下,靠著民勇郡兵將北岸數十萬叛軍拒之門外。

雖然方解懷疑叛軍和羅耀早就有所勾連,叛軍不敢對黃陽道之內的欣口倉打主意。但叛軍要是過了河,不搶欣口倉難道還不能搶百姓?一旦叛軍過了河,黃陽道之內就會如被蝗災啃咬了一遍的莊稼地一樣。

這兩年來,楊彥業為了保住黃陽道百姓沒少費心思,本不到老態龍鍾的年紀,可頭髮卻沒一根黑的了。

自從叛軍陳兵在黃牛河以北,這位總督大人以身作則,自減俸祿,還從自己府裡將多餘的糧食都捐出來,組織民勇。有總督大人先這樣做了,下面的官員們不管情願不情願,都得照做。

可是現在,楊彥業已經維持不下去了。

羅耀逼著他送糧,故意派人和民勇郡兵起摩擦。前陣子羅耀手下那個文小刀,說什麼幾個手下被民勇打死,帶著數百精騎闖進民勇大營,硬是抓了幾十個人當場砍了腦袋。憤怒的民勇將文小刀堵在大營裡,劍拔弩張。若是不是楊彥業趕去的快,只怕真就打起來了。

楊彥業不是怕民勇們傷了左前衛的人,而是他知道文小刀肯定是有備而來。他只帶著幾百騎兵就敢闖營,一旦民勇們動手的話,必然有大批的左前衛精兵立刻撲上來。到時候吃虧的,還是在訓練和裝備上都遠不如左前衛的民勇。

可因為這件事,楊彥業知道自己背地裡沒少被人罵窩囊廢。

民勇們心裡有怨氣,他自責。當初他也和民勇們一樣,盼星星盼月亮的盼著左前衛的人馬能來,分擔一些壓力。可是現在他才發現,原來自己盼來的,是一夥比叛軍還要惡毒還要冷酷的魔鬼。

其實到了現在,楊彥業也隱隱猜到羅耀要的是什麼了。

羅耀在西南養兵,這件事朝廷都知道何況是他?可到底羅耀養了多少兵,只怕除了羅耀自己之外沒人知道。富庶的西南四道,常年養活四十萬大軍不成問題。如果羅耀的目的是欣口倉,那麼只能說明羅耀在西南養兵的數量,已經龐大到西南四道都養不起。

他需要欣口倉裡的糧食。

換了一身便衣,還略作裝飾過的楊彥業走進萬和樓之前,心裡一直在考慮這些事。對方解,他略有耳聞。知道這個少年很了不得,小小年紀,演武院入試考九門優異,在皇帝平定怡親王叛亂中,這個少年又是功不可沒。這樣的人,將來必成大器。現在他主動來找自己,而且是私下裡見面……楊彥業一直在心裡翻來覆去的整理著措辭,到了門口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居然有點緊張,所以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

一個在官場上混跡了幾十年的人,竟然會因為見一個後生而緊張?

方解比他還緊張,因為他知道和這位黃陽道總督大人的見面,一旦被羅耀知道,自己的計劃全盤就會崩潰。他對楊彥業這個人不瞭解,不知道自己準備好的說辭能不能打動他。而自己這個想法又太冒險,一旦實施起來,自己的後路基本上也就斷了。

這條後路,叫羅耀。

羅耀如果知道方解背後在籌謀的事,只怕即便是父子之情也挽救不了什麼。而方解,似乎自始至終就沒打算靠著羅耀來達到某些目的。如果換做別人,或許會覺得自己的幸福就要了。有這樣一位權蓋一方的父親,以後還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方解,從來都沒有這樣想過。

而接下來,到底成敗與否。

都在談話中了。

……

……

方解見到楊彥業的時候,心裡忍不住顫了一下。面前這位一身布衣走進來的老人,比遠遠看起來還要蒼老些。他沒有和楊彥業打過交道,甚至沒有交談過。但他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