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摶老祖就是以此功秘訣三百一十有七句換得太祖皇帝華山一座。這門功夫外求其重,內就其虛,而其宗旨要竅,則歸於“上善如水”四個字。這四字原出於老子《道德經》,只此四字在鼎鼐功歌訣中就前後往復出現不下三十餘次。趙無極對這套功夫勤修頗苦,私心忖度,陳摶傳這套功夫與太祖,絕非只為換一座華山那麼簡單,只怕是以武功為諫勸:上善如水,上兵伐謀——關連的也是治國平天下的大道理。所謂馬上得天下,不可以馬上治之。

趙無極對付駱寒這招,真可謂“以己之鈍,擋敵之無鋒”,正合了道家武功的大關旨。

只見趙無極這時又以指劃字,笑書道:“你敢不敢?”

卻見駱寒眉毛一挑,他在水中無法說話,內力修為也不是趙無極這淳和豐沛的一路,難以在江底沙地上成字,卻猛然出劍。他並不是用劍在沙地上劃字,而是伸臂在水中揮轉,隨他劍勢,他劍尖上漾起絲絲尖細水紋,仔細看去,卻也成字。卻是——“比吧!”

趙無極一笑,調了一口氣息,雙目微垂,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竟打起坐來,似要在水底坐上一年一般。

他這門內功基於道家紫府先天真氣。道家功夫原以自身為一宇宙,其中之呼吸吐納遠非常規。練至極處,面板每一個毛孔都可以與外界互納吸吐。只見趙無極坐到後來,腰間腰帶在水中自動鬆開,一身衣服也在水中飄散,看上去寬鬆舒適。他的眉毛隨著氣宇的調息也漸漸展開,面含微笑,肌膚鬆弛,很快已進入物我偕適之境。細看他面板四周,竟似有極細微極細微,肉眼幾乎難見的氣泡輕輕泛起,隨生隨滅。他本來神貌平常,又是一身漁夫打扮。但功到深處,只見江水之底,微光之中,趙無極鬚眉飄拂,衣裳輕暢,其形其勢,隱現一派宗師風致。

駱寒好奇地看著他。他自己的氣息也極長,曾在青海湖中苦練過三個冬季,一度為之面板龜裂。但到底比不過趙無極這種沉澱千餘年的道家養氣工夫。漸漸過了一盞茶工夫,趙無極的氣息卻是愈來愈舒暢,只見他伸手在沙上劃道:“閒來無事,且待我練練字。”

頓了頓,又寫道:“前人書空咄咄,今日我水中書沙咄咄,未知孰人更有風致。”

他意興閒雅,竟有心思說起笑話來。接著,他大袖一揮,果然在水中揮灑開來,橫起豎收,竟真的寫上了字。一起筆卻是東晉王珣的《伯遠帖》。其筆意之放縱,姿態之酣勁,駱寒雖不懂,也感覺得出。庵主

駱寒一開始只當他真在寫字,不一會兒,就覺出身邊水流變異。趙無極越寫越快,那水流也就在駱寒身邊越繞越快。這種以水流乾撓氣息之術就完全是道家法門了。然後趙無極手下忽然一緩,竟又學起了唐人小楷,嫵媚端正,一筆一劃,一絲不苟。他的鼎鼐功本自水中練得,為的是體會‘上善如水’那四字的精妙。而他這書法也是他練功時的別得心傳,寫到後來,趙無極宛如水晶宮主,飄飄欲仙,恍惚非世上之人。駱寒卻面色漸紅,一口氣憋不住,終於吐出來。

見駱寒吐出長長一串氣泡,趙無極喜不自勝,正要在沙地上寫“你輸了。”卻見駱寒吐氣後臉色反平靜下來,張口含住一口水,良久吐掉,再含一口水,又吐掉。雙手抱單膝,洋洋然行若無事。趙無極一愕——只聽說極北之地達斡爾人善長水中換氣之術,以便冬季北海捕魚。這少年所行,似乎就是那種異術,只不知他是從何學得?

只見駱寒已收了劍,伸一指在水中劃道:“這麼比,咱們不知要比到哪年哪月?”

趙無極就是要拖住他,才不在乎時間長短。伸手書道:“良朋難得,小老兒難得得你這一忘年之交,水底靜坐,豈不遠勝塵海操勞?我年紀已大,餘日不多,我都不急,你急什麼?”

他兩人俱是划水傳意。駱寒寫到最後一筆,趙無極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