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要點二十八號搓背,二十八號就是齊立言,澡堂子裡員工沒有名姓,只有編號,二十八號在澡堂裡亮相不到半個月,就已經成了搓背明星,類似於讓張慧婷著迷的劉德華、張學友、周星馳。齊立言看著一個個澡客在他妙手回春的捶敲拿捏中齜牙咧嘴地享受著松骨活筋的滿足,齊立言很有成就感,這種成就感抵消了別人對這一行當的歧視和怠慢。一開始有些老街坊在霧氣籠罩的澡堂裡花很長時間盯著賣力搓背的齊立言,他們在朦朧的視線中不太有把握地問:“你怎麼長得跟齊家老三一模一樣?”齊立言說:“我就是齊家老三齊立言。”躺在搓背床板上的男人就很困難地搖著頭:“齊家老大老二手指縫裡漏一點也夠老三吃一輩子的,他怎麼會來搓背,而且人家還是大學生呢。”齊立言糾正說:“不是大學生,是中專生。”當那些老街坊確認了這個*的男人就是這些年不常露面的齊立言時,搓背床板上的那堆肉就有些痙攣和繃緊了,他們不敢接受齊家三少爺的服務。

週末,已是晚上十點多鐘了,澡堂子裡還在陸續上客,隆冬季節三個搓背工顯得人手不夠,搓背的人太多,只能按先來後到排隊,排隊又沒明確的號碼,都是口頭預訂,所以差錯也就難免,齊立言也記不清搓了多少背,頭有些暈,人也就有些恍惚,他記得一個粗壯的漢子掀了簾子進來後在他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搓背的,輪到我別忘了叫一聲!”齊立言說:“好的,下面還有兩個。”他聞到了一股刺鼻的酒氣,抬頭看一眼,見粗壯漢子胳膊上刺著一條毒蛇,那毒蛇聞到了水氣就活了,吐著舌頭,做出隨時準備攻擊的架勢。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酒樓 8(5)

密不透風的澡堂子裡混合著酒氣、水氣、汗餿味、肥皂味、尿臊味,併發酵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味道,這些氣味令人窒息,齊立言就是鐵打的,也經不住這曠日持久的薰陶,搓完了兩個背,一個體質虛弱的老頭躺到了齊立言的搓背床板上,齊立言想出去喝一口水,老頭說:“你不是齊家老三嗎?都說你搓背搓得好,讓你大爺我領教領教。”齊立言腦子裡比這霧氣還要模糊,他壓根就不知道輪到誰了,不假思索地就擰乾毛巾,在老頭的身上搓起灰垢來,老頭躺在溼漉漉的木板上,嘴裡一邊叫著好,一邊說著荷葉街的往事:“我父親當年是天德樓的夥計,在天德樓幹了一輩子。十二歲那年我父親想讓我到酒樓燒灶,可你外公說我年紀太小,沒收我,你外公跑到臺灣去了,讓你爸接手天德樓,可他不過是一個賬房先生,沒掌櫃一年多,解放大軍就來了,一九五�年公私合營,就歸公了,後來還充公了。你爸為這個酒樓吃足了苦頭,都是你外公害的。”老人喜歡回憶,他們人生最後的時光是活在回憶中的,頭暈目眩的齊立言對這些往事毫無興趣,他只得嗯嗯哈哈地努力做出巨大熱情應付著老頭。老頭在翻過身搓後背的時候還在喋喋不休,只是聲音在遭遇胸腔壓迫後被損耗了一半以上:“你,齊家三少爺,幹這個活,有些難過人了。當年我家老子為齊家賣力,現在,齊家少爺為我賣力,黴運當頭才會風水倒轉,你肯定是揹著你老子偷偷來湊熱鬧的。”齊立言手有些發軟,他想說:“搓背掙的錢最多,現在只認錢不認理。”話還在牙縫間沒來得及吐出來,池子裡一個暴跳如雷的聲音箭一樣刺穿霧氣直插齊立言的耳朵:“搓背的,你他媽的擦褲襠抹卵子還開後門!”

是胳膊刺青的粗壯漢子,他從池子裡跳出來,一個大步就躥到了齊立言的屁股後面,齊立言有些生氣,他很困難地站直身子很剋制地抗議胳膊上刺著毒蛇的粗壯漢子:“又沒發號碼,你沒來,怪誰呢,再說人家是老人,先搓一下,何必要罵人呢?”

粗壯漢子揚起刺著毒蛇的胳膊,拳頭和毒蛇一起出擊,準確地砸在齊立言*的肚子上:“罵人?老子還要打人呢!你他媽的眼睛瞎了,我喝了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