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父轉過身,目光牢牢凝聚在尹寒藪身上。

他伸出手想遞給尹寒藪一根菸,但是發現對方是女人後,自己怔住了。

芸靖皺著眉將目光移回桌面,本是夾著煙的手鬆開,將那根菸塞進煙盒去。

他是漁民,很早以前就經常和芸卉講,海風會讓人變老的。起初芸卉不信,直到父親年至中旬,肉眼可見的滄桑了才明白了這個道理。

小時候,他和芸卉關係十分要好。

直到那次孩子和自己袒露喜歡女生後,他懵住了。

在他的認知裡,喜歡女孩子是一種病。不僅是他,他所有的交際圈內都覺得這是病。

所有人都認為他應該帶芸卉去治病,但是他沒有這麼做。

那麼清醒的小孩子怎麼可能會生病呢?

那個晚上,他一個人坐在海邊,支起瘦小的身影看著自己奔波了幾十年的大海。

他想,自己的芸卉這麼優秀,這麼懂事——她沒有病。

這海洋他跑了幾十年,並不是所有魚他都見過,何況更大的人間呢?

他並沒有責怪芸卉,只是後面出海的日子更久了。

他出的是遠海,一去就是幾個月。

矮小的漁民,從來不畏懼那駭浪——但他有些害怕了,他怕自己孩子失望的目光。

可是他並不知道怎麼做,他很糙:他只知道要去賺錢,爭取給孩子們更好的生活。

等他出海回來的時候,所有都變了。

他帶著滿兜的工錢,走在回到家的路上,四周的鄰居都以異樣的目光看向他。

他們說,芸卉在學校幹了壞事,打了其他孩子——還威脅別人要脫她們衣服。

這一刻,一位老父親的信念崩塌。

他怔怔地立在樓下,這是他這三四十年聽見過最荒謬的話。

那天好像下雨了,自己老婆和兒子出去補習了,家裡空無一人。

他就安靜地坐在客廳,屋子很黑,比晚上的海洋還黑的可怕。

過了很久,自己的女兒拉開房門回來。她耷拉著滿是鞋印的校服——和他沉默的注視著。

他扯開沙啞的嗓音問她,是不是和別人打架了。

他很早以前就教過自己孩子,不能和別人打架。學習格鬥是用來保護自己的,而不是用來欺凌他人的。

芸卉沉默著,她一言不發只是嚥著一口氣護著自己校服下的傷口。

這番沉默更讓這位老父親篤信,那些鄰里的話是真的。

他開始把一切責任歸咎於芸卉喜歡女生這件事情。

於是在那個夜晚,沉默的力量逐漸爆發。

一位從來不忍心打自己孩子的父親,拿起了鞭條抽打著自己的孩子。

在那時他的想法裡,芸卉就是犯了錯的孩子。

如果不阻止她,以後會做的更過分。

……

聽著自己孩子的哭聲他也跟著哭了起來。只是那時候太黑了,黑到眼淚都沒有光澤。

他十分麻木,他不相信自己的芸卉會做出那種事情。

可是自己的孩子卻不承認,他那會十分地想聽見芸卉跟他說:爸爸,不是這樣子的!

可是並沒有,被抽打的芸卉只是忍著疼痛不斷哭泣。

她一句話都不說——像是預設了所有事情。

後來,他不知道打了多久或是打了多重,他只聽見自己女兒撕心裂肺地朝他解釋了一切,可是他已經聽不進去了。

她扯著嗓子在地上求他,求他不要打死自己。

那一刻,他愣住了。

他渾身顫抖地看向在哭泣的芸卉,想說什麼卻不知道怎麼說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