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充久在高位,自知蠢才易為,天才難當的道理,眼見羅摩什面色陰晴不定,好似頗有心驚,忍不住略感歉疚。當年羅摩什位居國師,口才心機讓人折服,現在自己麾下為官,可別讓自己制壓侮辱,終又成了另一個唯唯諾諾、一問三不知的大蠢才。想起安道京平日因循苟且、奉迎無恥的模樣,江充心中暗暗感慨,忙道:“對不住。本官有些心急,出口難免無禮。請大師莫要見怪。”羅摩什聽他說得客氣,躬身便道:“老衲身居下屬,難得江大人金口教誨,老衲歡喜都來不及,豈敢心生怪責呢?”

江充聽了滿口廢話,自知官場積習害人,恐怕羅摩什也要有樣學樣了。他嘆了口氣,吩咐下人奉茶上來,要羅摩什坐在下首相陪。

茶水泛著碧光,幽幽綠綠,江充望著水中漂浮的茶梗子,忍不住苦笑起來。

“太爺!太爺!不要殺我啊!”

遠處不絕傳來趙任宗的慘叫聲,這小子的瘋話到底有何玄機?他腦子昏了,卻還記得一個太爺,究竟這老太爺是誰,是天絕僧?是“潛龍”?還是達摩院裡另有高人?

再不兩日,怒蒼便要與少林開戰,可直至此刻,自己還猜不透天絕僧的意圖。這老僧早已收手退隱,此番重出江湖,究竟所為何來?若說他大費周章,只為殺害秦仲海一人,此事實在說不過去。要說這老僧想要重振少林聲威,此人既已不問世事,更沒半分道理可言。

江充沉思半晌,眼前浮起黑衣人的那雙眸子,那對眼眸精光閃爍,似藏無限殺機,江充猛地一醒,想到楊肅觀手握十萬雄兵,大軍俱在山腳駐紮,霎時之間,全身冷汗狂流。

一環扣著一環,九連環相扣相鎖,這下慘了,腹背受敵,犄角之勢已成。這幾人若有什麼陰謀,恐怕會讓自己措手不及。

情勢如此為難,只要稍一不慎,自己必會作法自斃,親手佈下的暗樁便要反噬過來。江充心裡煩惱,忍不住卓凌昭在世的好處,一時低聲喟然。

那薩魔武功雖高,卻是一介莽夫,除了殺人兇狠外,其餘一無是處。那羅摩什心機雖沉,武功卻不能與四大宗師相論。當此為難關頭,只有卓凌昭能扭轉乾坤,這人若在,便算仗劍勇闖少林,單槍匹馬獨上怒蒼,那也不見得為難。

可惜人被他親手害死了,用得還是最卑鄙的手法,此刻再想劍神的好處,不都是在自打耳光?江充懊悔之餘,只在吁嘆不已。

江充嘆了良久,忽道:“羅摩大師,傳令下去,我要啟程回京。”

羅摩什咦了一聲,問道:“少林之役尚未了結,大人怎麼急著走?”

江充嘆道:“這仗打完了,恐怕我也玩完了……唉……這當口得趕緊返回京城,唯有請一個老朋友指點迷津,才能找出一條活路。”羅摩什哦了一聲,不知江充這等厲害人物,當朝誰還能出手點撥於他?忙問道:“大人要去見誰?孔大學士麼?”

江充眼望空無一人的廳心,嘆道:“那個老廢物成什麼用?我要去見柳昂天。”

羅摩什縱然聰穎,此時也是震驚難言。

朝中三大派,合稱江劉柳,說來柳昂天乃是江充一系的死敵,以江充之尊,居然要去拜會這位政敵?他呆了半晌,方才問道:“大人,您……您要去見柳侯爺?”

江充自顧自地嘆了口氣,道:“情非得已,也只有請柳昂天幫忙了。天絕僧打得是什麼如意算盤,我實在是看不懂,也猜不透,現下只有請柳昂天幫忙了。只有把當年柳昂天和太后之間的密約弄明白,咱們這個朝廷才能平安啊……”

昔日之友,今日之敵,正反相合間,還有誰能信得過?羅摩什又驚又怕,都說自己心機厲害,真要與朝廷這幾位要角相比,那還真是天差地遠了……

第五章 怒蒼山興兵雪恨

景泰三十三年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