諱’啊。”阿秀還只十歲,每回學堂裡習來新詞,必往叔叔身上造句,楊紹奇俊臉微紅,便道:“什麼隱不隱諱?是誰教你這兩個怪字的?”阿秀道:“是我娘啊。她說你這人說話喜歡拐彎抹角,一句話藏了十七八個意思,非常淫穢。”楊紹奇大喝一聲:“隱諱!”

馬車顛簸,那管家強忍著笑,一輛車自是駕得東扭西歪。楊紹奇俊眼斜橫,拎著阿秀的耳朵,道:“小子,別老是胡亂嚼舌,你娘真這樣說我?”阿秀拼命頷首:“是啊,娘說你聰明絕頂、才高阿斗、比我爹爹還多了兩鬥,可惜就是玩世不恭,整日裡沒半點正經,誰也不知你在想些什麼,娘說要找機會勸勸你呢。”

一個人若是天資過了頭,往往幹不了正事,這就叫做“聰明反被聰明誤”,楊紹奇便是個中範例。想此人從小過目不忘,常人要背十來遍的東西,他少則一次、多則三回,便能牢牢記住。

不論多稀奇的八股考題到他手底,他總能默出一篇欽選正文範例,真如書上拓下來似的,仗著這份本領,他十九歲便已榮登金榜,當朝並無第二人能及。

只是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這楊二爺應試本領一流,當官才幹卻不濟了。好容易在兵部佔了缺,心思卻全不在公事上,鎮日裡點卯瞎混,須臾度日。私底下更是花錢如流水,自己的俸祿用盡了不說,還把腦筋動到祖業上,日常裡幾千兩、幾千兩往外搬,任憑大哥怎麼往家裡攢,總趕不上他花得快。

楊遠精明幹練,楊肅觀老成持重,父兄兩代辛苦經營,沒想家裡卻出了如此敗類,眼見管家轉過頭來,頻頻嘆息,阿秀也是沒口子的亂罵,楊紹奇煩得很了,便道:“行了,你少管叔叔的閒事,倒是你明日下午不是要開學了麼?書本子收好了吧?”

阿秀原本傲然說嘴,乍聽學堂開課在即,一張笑臉忽地僵住,只見他雙眼漸漸眯起、臉色慢慢發白,最後蠕蠕倒在後座上,宛如死屍一般,這會兒便輪楊紹奇罵人了:“別老是這般怪模怪樣。你娘出身書香世家,你爹又是當朝大學士,你將來要弄到江大清那鬼模樣,那咱們可沒臉見人了。”

“江大清?”阿秀雙眼一亮,喜道:“那是誰啊?”

都說物以類聚,獸好群居,果然阿秀聽得先賢之名,便已興高采烈,楊紹奇呸了一聲,訓道:“少問兩句!記得睡前把書本子收好,不然明日下午掉東落西,還不是得勞你娘送去?”阿秀張開了嘴,狠狠打了個大哈欠,正要閉眼睡覺,忽然間想起一事,不由得雙眼大睜,急急坐了起來,驚道:“叔叔,你……你房裡有沒有三字經?”

“人之初、性本善”,自末代以後,這“三字經”便是孩童啟蒙的讀本,與“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詩”合稱“三百千”。只消讀過書的,莫不能朗朗上口。楊紹奇皺眉道:“叔叔當然有三字經,怎麼?你可是想借麼?”阿秀忙道:“是啊,我那本舊的被人偷了,得找本新的替上。”

阿秀自稱書本被偷,楊紹奇卻是半信半疑,他斜目打量侄子,沉吟道:“等等,你們孟夫子不是教列史記了麼?什麼時候又要重讀三字經了?”阿秀嘆道:“還不是給華妹害的?孟夫子說她根底太差,什麼字都認不得。過年前便把咱們臭罵了一頓,說開課後全要重讀三字經呢。”

華妹勤奮向學,大有父風,想來阿秀定是把話掉反了來說,楊紹奇罵道:“你這小子除了張嘴吹牛,還有什麼本領?行了,叔叔房裡還有本三字經,明日一早拿給你。”阿秀不急著道謝,只怯怯地道:“叔叔,你那本三字經……可是手抄的麼?”

“手抄的?”楊紹奇愣了,當時經書多為印製,分作活版、雕版兩種,甚少有手抄珍本。他心下納悶,便道:“好端端地,為何要讀手抄本?”阿秀道:“手抄的看來親切,讀來格外有勁。”

說著死纏著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