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如今這昱家的大事小情都是趙管家說了算,誰敢得罪他呢,真叫他混成了名副其實的一家之主。

大傢伙當是樂子說,事情也難免添油加醋:一個賣大餅的男人說這昱家大少爺遲早要回來的,他兄弟在政府裡面做事,聽去過上海的少帥說,那昱家的少爺如今成為大亨了。

那邊一個賣醋的問起什麼叫大亨,賣大餅的撇撇嘴:“這都不知道,就是大財主。比大財主還有本事,聽說是個幫派的頭領,哪天就能帶著人殺回來!”

這麼一說倒是有幾分戲文裡面的意思,大家都感興趣起來,彷彿剛剛在他們嘴裡那個十惡不赦的大少爺一下子又變成了一個要身負血海深仇大英雄,就要報仇雪恨。

大傢伙恨不得要親眼見大英雄怎麼嚴懲這對狗男女,討論得興致勃勃,對大少爺的喜愛程度也多了幾分。最後還是位有文化的先生,捋捋鬍子說:“若要是這個大少爺回來,那我們要去住哪裡呢?”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紛紛又不希望這個有辱家門的大少爺回來,最好死在外面才好。

種話大家並不當真,說說也就罷了,然而世間輪迴總是機緣巧合,一語成讖,用老百姓的話叫說嘴打嘴。他們歡愉聊天的同時,昱家的大少爺也正趕在回北京的路上。

一路上,火車飛快地行使,穿過南方溼熱的空氣,逐漸駛入北方的乾燥。咣噹咣噹的鐵軌聲把思緒拉得很遠,漸漸地從上海的富麗堂皇中轉回記憶中的青磚紅瓦,一別五年,就算是最無情的人,聞到故鄉的氣息怕是也要落下淚來,更何況這裡還有他的親人。

過去的種種就像是這車窗戶外面的景色,留也留不住,忘也忘不掉,就算閉上眼睛不看,一幕一幕也早就刻在心口,時不時就要回味一番。

昱昇抿了一口茉莉香片,那冒著頂尖兒香氣的溼熱燻得人鼻子發酸。他手指輕輕敲打著車窗,倒是上海夜總會里的一首陳舊曲子。

他對面坐著一位盛裝的女人。她燙著頭髮,摩登又美麗,只是肚子微微隆起。她並沒有聽出這拍子的旋律,但是卻知道昱昇最喜愛哪首小曲,她清了清嗓子,毫不忸怩地唱出聲音來,引得周圍的乘客紛紛側目,柳如黛聲音是一等一的好,倒是很快就博得了大家的喝彩。

昱昇又抿了一口茶水,隨著歌聲閉上了眼睛。都說往事如風,可他偏偏覺得刻骨銘心。這些年來,受苦楚的時候也好,享樂的時候也好,過去的事情總也讓他難以忘記,再也放不下別的人。

轉眼已經是五年了。

第50章

五年前

昱昇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麼從天津回來的,一路上他渾渾噩噩,馬車到了家門口,他都沒有反應,付了錢往宅門裡走的時候才發現了不對,家門口已經掛上了白紗——昱思惑終於燈盡油枯,耗幹了最後一點精力,撒手人寰了。

昱昇瞧見了白事才從恍惚中驚醒,他去推門,誰知道門房換了把手的人,正是趙老六抓李錦添時候的兩個人,根本不讓他進門,昱昇脾氣火爆,和他們動起手來,他身上本就帶著傷,又一路勞頓,自然佔不到多少便宜,倒引得街坊四鄰來圍觀,大傢伙紛紛對他指指點點,竟然沒有一個肯幫助這少爺說句話的。

父親過世,長門長子竟然連一炷香都不能上,昱昇打也打不過,罵也罵不聽,鬧了一氣又餓又累,傍晚的時候,趙姨娘叫人把他的行李鋪蓋全都包好了扔出來,放出話來,老爺子過世之前把宅門給了昱翱,留話說再不叫昱昇登昱家的門,阿滿也跟著一塊攆出來,他抱著行李呆呆傻傻地跟在昱昇後面不知所措。

昱昇一夜之間,失去了兩個最親近的人,他心裡身上都痛的厲害,坐在門口傻傻地問阿滿:“你聽見了?爸爸真是這麼說的?”

阿滿低著頭:“我不知道,但是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