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安謐,惟有輕風輾轉,吹得人心旖旎。

謝長懷凝著身前正在調息的姑娘,視線定定地落在她鴉黑髮頂上束的木簪——

簪子是桃木捲雲紋,質密細膩,微有清香,顯然已用過多年,所以被摩挲沁出一種潤玉般的光質,彷彿一截桃枝從幽塵中戳出來,醞著寒露。

他眉脊微動下,目光變深。

似乎自他認識她,她發上簪的便一直是這支樸實無華的木簪,看來這支簪對她而言頗有心意。

不過,眼前一襲男子衣袍的姑娘好像對閨閣女子的物什沒有任何興趣,甚至對於她自己那張傾城絕俗的臉龐她也是毫不在意。

清晨天矇昧時分,她終於從杏林雅閣醒來。

可是醒來的第一件她卻並不是去關心自己的身體,或者追究他之前的種種隱瞞,她最關切是假扮他倆留在平章府的洛河二人,生怕萬一被賈平章識破,洛河二人會受到牽連。

彼時,她顧不上身體的虛弱,火急火燎地便催著他趕回平章府。

其實,按照他性情,早已經謀劃了各種計策,想要帶著她從平章府一走了之,但是他卻不能如此行事。

她在乎她的師門,在乎她的師兄弟們,甚而在乎隗槐、歌兒、阿巧、賈子賢等一群不相干人的性命。

她做不到一走了之,然後陷那些人於危險的境地。她還打算以身試險,想法設法去尋找那位神秘失蹤的北地使者,以為這天下家國盡微薄之力。

如今這樣的世道,滿朝上下的猛將謀臣都徒然自貴,她這樣的嬌麗娥眉卻奮不顧身,豈不可笑乎?

他醇厚的目光中噙著炙熱,忍不住抬手輕觸了下她薄瘦的肩頭,這時,她發出一聲淺淺的長吁。

“可好些?”他微啞的聲音傳來。

她睜開眼睛,偏眸看著他點點頭。

他將她扶起來,掌下她的胳膊纖細到幾不盈握,他抿抿唇:“去完晴芳閣,先回泠雪居歇息片刻!我之前讓洛河出去辦事,還吩咐他回來時帶些你愛吃的吃食!看辰光也該回來了!”

她笑:“何至於!人家平章府的美味佳餚還填不飽我的肚子?”

“那你怎麼不跟著大理寺諸人吃飯,卻要去晴芳閣!”他鬆開手,偏頭望著她。

他可記得她茹素。

她皺皺鼻翼直搖頭:“一桌子山珍海味,無福消受!”

他仰頭看看天光,“何寺卿為何又讓你查案?”他另起了話頭。

“是的,這事我正要跟你說呢!”

於是趙重幻便簡單先將何寺卿如何為了救她而以隱瞞二形人蔡勝一案為代價與賈平章交換劉管家一事說了一下。

“莫怪,看來文大人也已經與他們透過氣了!”

謝長懷頷首道,“雖然是步險棋,但是如此甚好!賈平章還是非常器重劉管家的,用這樣的方式換出你有限的自由也算值得!”

“文師叔他們也是費盡了心事,蔡勝案他們大理寺用這短短數日就能找出端倪,確然十分感激他們!”

她頗為感慨地喟嘆了下。

“李寺丞說他們這幾天連家都不能回!”

謝長懷見她一臉的感觸,不由抬手揉揉她的發頂,柔聲道:“何寺卿對你非常賞識,他也是在為他們大理寺延攬人才!”

“我很惶恐!”她搖頭,眸中微黯,隱約幾分困惑,“似乎大家對我有些期望過高了!”

他的目光卻清澈而堅定,拂過她發的手點點她額頭:“不!你值得!”

對他來說,這世間已無甚可與她相提並論者!

她心尖一顫,似有潮湧排山倒海而來,但面上卻笑著微嘖了一聲:“公子可真會說話!在下佩服!佩服!”說著還拱手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