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重幻跟李寺丞借了點紙張將自己親驗的發現記錄在案,以備查實。

大理寺一行人自再去尋死者十姨娘的婢女詳細問訊其人生前諸事。

李寺丞本想與趙重幻私下交流一番察勘心得,可是那位巍巍玉山貴公子似乎有心換個觀摩學習之物件,對趙重幻亦步亦趨,她到哪,他隨哪。

而李寺丞只要一碰及對方看似淺笑若東風的瞳眸,後背就莫名忍不禁一個激靈,彷若瞬間裹了二月倒春寒的冷意,嗖嗖的,對趙重幻便什麼私聊的情緒也不敢生了。

不過,他冷眼旁觀了半天,心裡自然也是一肚子八卦。

他委實琢磨不透,這麼位連眉目間都隱著高門豪族光華的矜貴公子如何會跟趙重幻這樣貌不驚人又地位低微的小差役牽扯上關係的?

明明一位是天上雲中朗朗月,一位是地下壤裡離離草,怎麼瞧也都是八杆子打不到的關係。可如今卻是月隨草有蔭,形影不離得教人咋舌。

那廂。

趙重幻自是不在意李寺丞一眉眼的八卦官司,她徑自來到了七里荷塘的水臺處。

謝長懷走在她身側,目光清湛,不驚不擾。

趙重幻也顧不得提醒他要保持身份之別,想來她即使提醒了,他大抵也一笑置之。

沿著荷塘邊的暢風閣她四下梭巡,既然賈子敬有可能在此處遇鬼,那麼她期望能發現點不尋常的蛛絲馬跡。

二人相攜步行了半程,來到朝陽處的一片春柳依依下。

她仰頭極目望向瓦藍的天空,青雲的影子落於南高峰翠碧的山體之上,襯出明滅幽暗、深綠淺青的層次。

而近處,春光若千華曈曈,溫和撫慰西湖小築的萬事萬物,輝映著昨夜一場夜雨的潮溼滋潤,葉上露如珠,地上蟲唧唧。

春風和寂,惠暢明霞。

她微微輕籲口氣,讚歎春色如許。

默了須臾,她不言,他不語。

“你信這世上有鬼嗎?”她突然抬眸望著身邊人雅緻入骨的俊美眉眼,低低問道。

“子不言怪力亂神!”謝長懷伸手替她撩過垂蕩得肆無忌憚的柳枝條,他澹然道,“疑心生暗鬼,鬼只在人心!”

趙重幻望入他深潭眸中,心裡莫可名狀地歡喜起來——原來他也不信!

看她驟然眉眼彎彎,目似晴光,他笑:“怎麼?你也不信是吧!”他語氣中滿載通透。

她垂眸而笑。

即使她是修道之人,也是以見心悟性為要,怪力亂神,僅僅是心之魔事,與外力無干。

“既然我們都覺得世上無鬼,那賈子敬所遇就是人為,而但凡人為,就像你說的,必有端倪。”她目光放於遠處,沉思道,“只是我們還沒找到這端倪!”

“慢慢來,不必急於一時!”他朗潤的聲音娓娓若珠玉落盤,恁是比耳際的鶯鳥恰恰還要婉轉。

“如今要先釐清暗中之手的目的為何!不會有人如此有興致只為演一出鬼怪唬人的話本子來給賈衙內的紈絝生活助興吧?賈府裡必定有一隻手在操控這件事!”

他精緻的眉眼好看得緊,言語間那裡有彤光明媚,春水潺湲,如畫入目。

看著這般悅目的臉,再聽他一番有理的話,她淺淺一笑,頷首以應,與她所思一致。頓了片刻,她還是將歌兒所言如實相告。

“哦?”謝長懷微微訝異地看著她,“看來那叫詩兒的婢女失蹤另有底細!”他緩緩沉吟道,“照歌兒的說法,那位詩兒姑娘與十姨娘的關聯可能就是很有幾分姿色,否則斷不會引得賈子敬父子如此動心!”

“可惜,一位失蹤,一位遭人毀容,皆瞧不出真容!”趙重幻遺憾道,“我覺得兇手大概是恨毒了十姨娘才毀去對方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