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到此處,犀存剛揚起的唇角又耷拉下去,目光沉重,有些茫然地也抬頭看看天。

隨後她又忐忑地將視線投向張繼先慣常嚴肅的眉眼。

“最近的日子著實不平靜,從她救回那個韃人開始,找經書的人也尋來了!”她苦笑。

她頓了下,小心翼翼試探道,“看來先生的考驗我們終究還是逃不過!大師兄,你看能不能寫封信,讓先生提前將此事揭過?”

張繼先沒有動,沉默片刻才沉聲道:“若是她連這樣的考驗都完不成,她也不是她了,以後如何堪當重任?”

犀存聞言微怔,心裡不自禁幽幽一嘆:大師兄還是對小相公一如既往的嚴厲!

在山中修行時,烏有先生對所有宗內的門內子弟跟門外子弟都是一視同仁教誨。

宗內真正入了門的弟子也就僅有四位,分別是大師兄張繼先、二師兄陳流、以及最小的師妹趙重幻,而三師兄則英年早逝,餘下諸人都是門外弟子。

門外弟子皆為布衣,並不需要道袍加身,道法修習也是擇要習之,以養心見性為主。日常更多是耕讀農作,修習一些強身健體的武藝罷了。

犀存自己便是門外弟子,因為是宗內為數不多的女弟子,且武藝練得還算不錯,所以最後才跟著趙重幻出門歷練的。

烏有先生生性豁達曠意,教武藝往往只教一兩遍,餘下的便都由大師兄張繼先來督促教導。

張繼先本就是板正到一絲不苟的人,督導時自然更是極為嚴厲認真,毫無懈怠。

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只要不是山中農忙時分,所有人都需要回宗門練武,每每眾弟子都會老老實實被大師兄虐到天昏地暗、懷疑人生,虐到絕不敢多置一詞。

雖然人人聲討大師兄“暴政”,但也都是背地裡暗戳戳的,眾人中惟有一人藝高人膽大,不怕死地敢常常去捻大師兄的“虎鬚”。

他們就見證了若干回,小相公趙重幻研製出各種癢癢粉、偷挖了各種陷阱,期待著有朝一日能將大師兄給坑進去。

可惜的是,大師兄此人委實過於機警敏銳,居然一次也沒上過當。

最後的結局,自然是趙重幻受到大師兄更變態地操練,被罰到練武累得爬不起來都不是稀罕事。

甚而有一次,山中大雨。

趙重幻闖了禍,被大師兄罰綁著鐵砂出去走山。

豈料那一陣子本就陰雨連綿,山中暗流積蓄太多,引致山洪爆發,她差點兒沒被洪水給捲走了。

即便最後依舊還是大師兄去救了她,可大家卻都私下一致認定大師兄對趙重幻太過嚴苛,紛紛替她打抱不平。

甚至還有陰謀論者,覺得八成是因為趙重幻才智過甚,引起了大師兄的嫉恨,所以才橫遭狂虐。

“大師兄,你,是不是不大中意小相公?”犀存剋制不住心中許多年的疑問,不由脫口而出道。

張繼先聞言驟然回眸看她,眸色厲若雪針。

犀存見狀頓時氣弱,不敢再多問一句,縮縮脖子趕緊又躲回客廂去照顧蔣秋影去了。

張繼先視線落在被犀存關得吱呀作響的雙合門上,默了許久,唇上才幽幽泛出苦笑——

原來,師兄弟們都以為他嚴厲待之,是因為討厭她!

莫不是,她也是這般以為的吧?

小幻兒,你確是這麼想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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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動院內,風影搖枝,書聲朗朗。

左右兩間精舍內有孩子們稚嫩認真的身影端坐於書桌前,衛如祉跟盧肇在專心給他們上課。

今日,衛如祉給孩子們講《尚書·大禹謨》中的一段——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