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王應麟的目光卻瞬間落在了那副卷軸之上,恍惚了幾個呼吸的起落,他霎時跳將起來衝過去——

只見疾衝而來的王應麟一雙眼適才還是混沌憂悶,這一刻瞬間瞪若銅鈴,目光如炬,神色狠戾,連氣息都粗短急促起來。

“你從何處尋出這幅卷軸來?”他一把奪過去,厲聲斥責。

王夫人愣在當場,手上之物被奪去時無意刮到了她的手腕,一陣刺痛襲來,可是她卻完全來不及反應這疼痛。

秦氏見此情形嚇得趕忙慌亂地站起來。

自嫁入王家起,她便知曉家翁的脾氣,他從來都是和氣文雅之人,即使偶爾府上有下人犯了大錯,他也只是笑一笑說不礙人性命便算不得大事。

可是,此刻,他竟然為了婆母拿出的一副不知內容的卷軸而神色可怖若斯,不由驚恐地愣在原地。

王應麟將卷軸飛速展開,神色著急上下梭巡,似在檢查完好與否。

王夫人怔忪,眸色惻然,心口驟然絞痛異常,而手上那一點刮傷完全感覺不到了。

二十幾年了,她第二次私自拿出這幅卷軸所遭遇的對待居然絲毫不差。

彼時,初嫁的那一年。她還是慶元府羅家的十七閨閣,窈窕少女,芳華正茂,若枝上早春紅櫻。

父母為她說定一門親事,是縣內大儒、禮部郎中王撝之子,少年進士。

王家公子幼年天資了得,九歲通六經,十九歲舉進士,二十歲授衢州西安縣主簿。任中,曾威鎮延稅誤事縣民,還憑一己之力說服縣內醞釀鬧事的駐守軍校正,一時名聲大噪。

如此風流多俊少年郎,自然是無數未來丈母孃的覬覦爭取目標。而羅小娘子家,只是普通書香人家,怎麼說這門親事本也落不到她家。

她雖然也偶爾聽得父母僕從談論王家公子天人英姿,博學多才,心生嚮往,但也只是深閨秘夢,輾轉在心,不可宣於人前。

可緣分這東西,大抵就是因為說不清想不到方才顯得如此玄妙莫測。

王撝當年曾與羅家小娘子的父親羅平在同一個縣學讀書,二人感情甚篤,時常與一群同窗郊遊野趣。

話說有一次,王撝與大夥一起飲酒作詩,酒過三巡,頗有醉意的王撝不知怎地就獨自蹣跚走到湖邊縱聲大唱李太白的《將進酒》,唱到激動處如鬼迷心竅般直接往湖裡一跳。

不擅游泳的王撝落了水後方才醒了神,大呼救命,可是大家都一番酒醉,東倒西歪地四仰八叉在遠處桃林中。

王撝一番掙扎卻幾欲溺斃,又無人來救,不由心生絕望,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就在此危急關頭,突然感到一股力量將他沉淪的身體託舉起來,一路奮力將他推救回岸邊。

待他驚魂已定,方才知曉是羅平救了他。原來羅平酒醉,正口渴想著尋點水喝,胡亂尋找間,卻發現王撝落了水,便毫不遲疑地去救了對方。

後來王撝少年得志,一路官運亨通。可他並未忘記少年同窗的救命之恩,在兒子到了適婚之齡主動到羅家提親,教羅平大喜過望。

當年,青春正艾的她立在屏風後,親眼目睹了父母激動地清點王家抬來的聘禮,高聲談論著王家公子的才貌雙全,她一顆心似被甬江奔流到海的潮汐填滿,鼓漲著不敢置信的顫抖。

她從未料想,有朝一日,她的深閨夢中人竟真要走到她的眼前,成為她的夫君,成全她孤寂少女期的一場春夢。

婚禮很快就舉行了,歡騰而隆重。三拜禮成後,她一顆忐忑躑躅的心才終於塵埃落定。

紅綢那端的人,那有一雙白皙好看的手的少年,終究是她的夫了。

她的一場美夢成了真。

婚後,王應麟待她很是溫和體貼,凡事都能尊重她的意